「去、去、去!別來煩我!」素淨著一張俏臉,卻粘著一顆「三八痣」喬裝的蘭馨不耐煩地直朝他揮手。
老頭子一臉錯愕。「你不是賣身葬父嗎?」頓了頓,他頓時恍然大悟。「哦,你是賺錢少是吧?沒關系,大爺可以再加點——」
「你就是給了金山銀山,老娘也不賣!」直想殺人的蘭馨口不擇言的喊,那副模樣不像賣身葬父,倒像潑婦罵街。
「你……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婆子!」老頭子氣得邊罵邊彎身撿起了他的銀子。
「你才莫名其妙,老不修!」早將修養丟去喂魚的蘭馨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
老頭子一拂袖,憤而離去,冷清清的街角又剩下她一個人。
蘭馨沮喪地跪坐在地上,開始猶豫是不是該繼續演這出大爛戲。
「姑娘,這些銀子你拿了回去快葬了你爹。」
這聲音溫暖蒼老,令蘭馨抬起美目。
「剩下的省吃儉用,夠你過上大半輩子的了。」
「老伯……」同樣是老頭子,可這老頭子看來親切和藹,而且听他話中之意,只是義助,不求回報。「謝謝你。」蘭馨邊說邊掙扎地爬了起來,但跪麻的腳讓她身子一傾,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老者連忙扶住她。
「謝謝你,老伯。」蘭馨穩住身子,又是一聲謝。
「你不用謝我。」老者溫和一笑。「你該謝的人是我們家大少爺。」
「大少爺?」蘭馨不解。「老伯,請問你家大少爺是何許人也?」
「呵呵呵……」老者撫須笑了數聲。「我家大少爺說了,為善不欲人知。又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所以你甭知道他是何許人也,盡避將銀子拿去吧。」他邊說邊將銀袋遞了出來。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是他嗎?
「不!」蘭馨神色一凜,沒接過銀袋的意思。「老伯,你若是不說,蘭兒是萬萬不收這銀子!」
「蘭兒姑娘,老朽只是奉命而來,你別為難老朽了。」
「老伯,蘭兒不是為難你老人家,只是受人點滴當泉涌以報,若是連恩人姓名來歷都不知道,教蘭兒如何收得下這個恩惠?」
「這……」老者猶豫了半晌,這才松口。「好吧,蘭兒姑娘,讓你知道應該也無妨……其實,幫你的人是廉親王府的大貝勒——穆齊納爾少爺。」
丙然是他!蘭馨玉顏霎時釋出暖暖的微笑。「那老伯,你是……」
「我是廉親王府的卜總管。」
「總管大人你好!」蘭馨忙彎膝施禮。
「好好……」
眼見老人親切,蘭馨心生一計,連忙說︰「總管大人,既然大少爺給了蘭兒賣身葬父的銀兩,那蘭兒便是大少爺的人了,所以,蘭兒想請總管大人代為引見,蘭兒願給大少爺做牛做馬……」
「萬萬不可呀,蘭兒姑娘!」卜總管立刻予以拒絕。「我方才都說了,大少爺為善不欲人知,一直交代我不可說出他的身分,如果你一去,不就露餡了嗎?」
蘭馨想想也有道理,卻不願就此放棄。就算要她為奴為婢,她也要踏上征途,一闖穆齊納爾心湖。
「那……我們啥都不說,就讓蘭兒入府當個奴婢,討份生活,成嗎?」
卜總管還是搖頭。「進王府做事沒那麼簡單的,更何況府里不缺人。」
「總管大人——」
「好了!」卜總管伸手制止了她。「蘭兒姑娘,我言盡于此,你多保重了。」話一落,他將銀袋塞入她手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總管大人、總管大人!」蘭馨在他身後喊了幾聲,見他依舊不理,也只得頹然噤聲。
望了望手中沉甸甸的銀袋,蘭馨不禁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好笑的是,穆齊納爾這渾人老是拿她最不需要的錢給她,她要的是他的心哪!
而好氣的是,仿佛老天爺故意同她作對一般,她的計謀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你應付不了這個男人的……
這句話倏地擾亂了思緒,蘭馨不禁質疑,難道,她真遇上克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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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店小二狐疑的目光,蘭馨推說丈夫昨兒半夜先行離去,就這麼退了房離開了小客棧。
煢煢獨立街頭,一身樸實、一臉素淨的她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日朗風清,抬眸仰望藍得亮眼的天際,心頭少有的無措霎時讓這抹藍洗濯殆盡。
「走吧,走一步是一步。」綻開燦笑,貪愛熱鬧的她往人多的方向走去。
游游蕩蕩,沿路打發了幾名搭訕的無聊男子,蘭馨來到北京城有名的風景區——什剎海。
只見荷花映水,垂柳隨風,舒暢著蘭馨的胸懷更加飄揚。
落坐沿岸的茶肆里,暖洋洋的陽光灑落身上,賞景品茗之余,耳際盡是游人高談闊論的歡笑嘻鬧聲。
輕托香腮,半眯美眸,蘭馨任由名為「平凡」的幸福,充塞在她悠然的胸臆之間。
突地,一陣絲竹琴音傳來,陡地鑽進她的腦際,吸引了她的注意。
側頭一瞧,原來隔壁茶館里,一群文人模樣的男子正在撫琴奏笛,悠揚的樂音襯得明媚風光益發令人陶醉。
杏眼含笑,直想彈唱一曲以抒解奔騰情懷的蘭馨緩緩往那群人走去。
一接近,趁著空檔,她勾扯一記笑顏福身道︰「幾位大哥,方才小妹听聞諸位一曲仙樂飄飄,一時技癢,想來借琴一用,附庸風雅一番,不知可否?」
一群文人既驚且喜地面面相覷之後,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開口爽朗應允。
「獻丑了。」蘭馨坐定琴桌,對著眾人略一頷首,縴縴素手撥弄一陣悠揚琴音之後,李白的「將進酒」也從她瀲灩紅唇中輕逸而出。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听,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多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一曲唱盡,四周陷入半晌沉寂之後,霎時掌聲雷動,喝采迭起。
蘭馨微笑,頷首致意,直覺得心中壘塊盡吐,一解憂煩。
「姑娘,你唱得太好了!」
「你的琴藝真是出神入化呀,姑娘!」
「姑娘,秀外慧中,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
那群文人爭相圍上前來,盡訴或為贊賞或為愛慕之意。
蘭馨淺笑,前些時因穆齊納爾而大為受挫的自信霎時全找了回來。
「諸位大哥,小妹不才,見笑了……」
她自謙之際,見一名茶僮端著一壺茶前來。
「姑娘,這壺‘碧螺春’是那位爺請姑娘的……」茶僮轉頭望著不遠處一名背影健壯昂藏、自斟自飲的男子說道。「那位爺在夸姑娘‘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呢!」
望了那背影一眼,蘭馨不以為意一笑,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了茶僮。「這位小扮,勞煩你代我向那位爺說聲謝。」她沒打算親自過去道謝,就怕又惹上甩不開的牛皮糖。
打發了茶僮,蘭馨轉頭面向眼前的文人。
倒了杯茶,盈盈淺笑中,她豪爽地舉杯說︰「諸位大哥,方才借琴一用,小妹以茶代酒在此謝過諸位。」話一落,她十足優雅地喝完了杯中甘醇的香茗。
眾人一笑,也紛紛喝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