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微攏眉峰,不喜歡無言讓山下的人擾亂了心湖。「無言,那書呆好得很。」他淡然說道,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不讓無言察覺的謔笑。
其實,那個書呆傷勢不輕,不過他活該吃這苦頭,看他往後還敢不敢再上山來騷擾糾纏?
話鋒一轉,冷焰又說道︰「不過,我們可就不好了。」
無言清麗的小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方才我送那個書呆下山,這才知道你上回救了老樵夫的事已鬧得沸沸揚揚,到處都在傳說天門山上有仙女出現,人人爭相前來一探究竟。」冷焰有些無奈地說。
「仙女?」無言難以置信地比著,「我怎麼會成了仙女?」小臉上的那抹疑惑更加深沉,看得冷焰不覺好笑。
「可回頭想想,這些傳言也非全是無稽之談,無言的確是美若天仙!」語帶淡淡戲謔,冷焰一雙瞳眸卻也激賞地盯著無言,盡情飽覽她毫不沾染塵俗的美。
焰哥哥,你笑我,我不理你了!」嘟著小嘴,無言比完手語,既嗔反喜地睇了他一眼,隨即轉過身子,以縴縴十指絞弄著一束烏黑柔亮的發絲。
「無言,我語出肺腑,絕無笑你之意。」他翻轉過她的身子面對自己,語氣也轉為嚴肅凝重,「答應焰哥哥,往後別去理會山下的人,那些人不懂你、不了解你,我怕他們會傷害你。」
無言雖然似懂非懂,但一顆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心令她在點頭之余,也習慣性地偎進了他的懷中,依戀著他的擁抱。
因為在他的胸膛里,有一片能讓她盡情翱翔、恣情任性的天空。傾听著他的心跳,她便有回家的感覺……
第二章
天門山下最繁榮的地方,當屬華陽縣城。
此刻,清清朗朗的日頭才驅走了黑夜,凡夫俗子、販夫走卒已充斥在各大街小巷,嘈雜熱鬧的聲響代表著這座城市又開始呼吸了。
一抹穿著尋常黑衫的身影隨著人流四處移動,頭上戴著的斗笠令人無法一窺他的容貌。只是偶一抬頭,一張和打扮極不相稱的英挺臉孔映入眼簾之後,隨即又消失在斗笠之下。
不過只要有心,便會發現那張年輕性格的臉上有著一雙似豹如狼的黑眸,在閃耀著精光之際,不時小心翼翼地查探著周遭一切的變化。四方皆有人,卻人人無暇注意他。
市集上的小攤子擺著一個制作得十分精美的泥塑小玩偶,引起了黑衣男子的注意,也令他停了腳步……那玩偶塑的是個妙齡女郎,雖只有巴掌大,但衣裙、釵環樣樣齊整,而且體態輕盈,慈眉善目;那衣袂飄飄、斂眉淺笑的神韻,宛若天上神女下凡來。
「這位客倌,好眼光!」那賣泥偶的見來客讓那尊泥偶所吸引,立刻眉開眼笑地招呼道,「這玩偶不止造得精巧,而且塑的是咱們天門山上的仙女,這天門山一帶,幾乎家家必備,倘若客倌買回家,一定能保佑客倌一家四季平安、夫妻和樂、兒女乖巧……」
瞧小販說得口沫橫飛,黑衣男子並沒听進心里,只是簡單問道︰「多少錢?」
見客人有意購買,那小販更加神采飛揚了。「只要一兩銀子。」
黑衣男子伸手拿起玩偶,遞上銀子,二話不說便轉頭離去,無視于身後小販不住地哈腰道謝。
「仙女?!」黑衣男子唇邊的笑痕散了開來,「要是無言知道山下的人已將她奉若神明,不知作何感想?」喃喃低語中,他抬頭望向遠方俯瞰人間的天門山,不斷想像佳人聞言後的表情。
原來黑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冷焰。
每隔一段時日,他便會到山下采買日常所需,順便探听一下各方訊息。而一趟來回,少則三日,多則七天。
他邊走邊端詳著剛買來的泥偶,又不禁想到,倘若她見到這尊面容神態與她有幾分相似的禮物,一定會十分歡喜的。
輕揚一抹得意又愉悅的笑,冷焰將泥偶藏進懷中,腳步更加輕松地往前方走去。
走了一段路,才想拐個彎,一句話卻又讓他停了腳步——「听說那個‘鬼面郎君’又出現了!」
冷焰眼中精光一閃,只見三兩個中年男子站在街角,狀似閑聊的模樣。
「鬼面郎君?!你是說那個在天門山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鬼面郎君?」其中一人立時間道,而冷焰也不露痕跡地歪回一條暗巷,豎耳傾听。
「沒錯,就是他!」發話的男子說道,「上回他才宰了個四處奸婬婦女的江洋大盜,而昨夜,城西那個魚肉鄉里的錢百萬一家,又給他鬧了個雞飛狗跳!听說臨走前,鬼面郎君還摞下話來,若是錢百萬再無惡不作,便要殺光他全家哩!」
一群男子聞言,既忍不住白了臉色,又覺得大快人心。
「看來,華陽縣城里又可以平靜一段時日了。」其中一名較為年長的男子松了神色說道。
「是啊!雖說這鬼面郎君行事詭異又心狠手辣,可也有一副俠義心腸,有機會,咱還真想看看他藏在鬼面具下的廬山真面目哩!」
「看什麼?!從來沒人見過他長什麼樣,哪一天真讓你看了,只怕你連命都沒了!」
那名好奇心十足的男子聞言,不禁打起了寒顫。「說得也是!咱小老百姓還是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別去招惹這些江湖是非得好!」
眾人都心有戚戚焉地不住點頭。
「好了,別說了!咱們去喝一杯,怎麼樣?」有人建議道。
其余的人一附和,沒多久,便一道離去了……鬼面郎君!連市井小民都知道鬼面郎君的名號!搖著頭冥想了半晌,冷焰頎長的身影出了暗巷,又閑散地移動著。
不行!他得偃旗息鼓一陣子。或者干脆改個面具、改個名號吧!
是啊!無言既是神女下凡,那他也得有個仙風道骨的名號才得以與她匹配……這些年來一直悄悄化身「鬼面郎君」的冷焰扯開一記若有似無的笑,小心翼翼地又隱身在紅塵俗世之間。
幽幽蒙蒙的太陽盈盈款款地沉人西山,山間早降的夜色乘著四散的雲霧,以君臨天下之雄姿霸佔了山林。
在冷焰下山之後,一人獨居的無言燃起一盞油燈,關門閉戶之後,開始細細的縫掇起衣物。
不知此刻的焰哥哥在做什麼?
每當冷焰下山,她總會很想念他,而且這種想念一次比一次深重。
一思及此,放下手中針線,她忍不住摘下發上的玉簪細細地端詳著。
這支簡單卻雅致的玉簪是上回冷焰下山時帶回來送她的。每回他下山,總會帶點兒小玩意回來送她,有時是胭脂水粉,有時是書籍飾物,而這支發簪十分受她喜愛,也成了她除了「玉降龍」之外,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品。每每見到這支玉簪,她便會想起冷焰,想起他對自己的好……一想到這里,心底一暖,便喜孜孜地笑了開來。不知這回焰哥哥會帶什麼禮物送她?
可回心一想,她不要什麼驚喜、不要什麼禮物,只要他盡快平安歸來。
正當無言滿心都是冷焰形影面容時,一聲遠遠而來的模糊聲響劃破一室的寧靜——「神仙大人,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娘啊……」
無言心頭猛地一跳,是那個孝子,他又來了?!
臆測之間,無言直覺地來到了門口,正想打開大門查看之際,冷焰的話突地縈上心頭,止住了她的動作……「眾神諸仙哪!我徐枕亞本著一片蒼天可監的孝心而來,您們怎麼忍心拒我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