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定依舊是那一臉的笑,彎著嘴角朝她招了招手。
游苓書看著他那雙眼,覺得好像看見一只狗以無辜的雙眼,巴望著她陪它玩球。那是一種很可愛的感覺,光看就令人心生愉悅,與蘇易範那種屬於大男人主義,嚴厲又強迫、近乎命令的使喚完全不同。
於是她走過去了,即使白雅起半小時前才叮嚀她看到江定要跑遠一點。
"好巧喔!"江定說,笑出一口白牙。
"嗯。"游苓書在他身旁的那個位子坐下來。
他微眯的眼楮是笑起來時最可愛的部分,說實在的,她完全無法將眼前這只可愛的大狗跟白雅起口中的大野狼聯想在一起。
江定發現她手中拿了一束瑪格麗特,所以指了指花,然後挑起一道眉。
游苓書隨著他的手指望向自己手中的瑪格麗特,繼而將花遞到他面前。"喜歡的話,送給你。"
江定老大不客氣地收下了,努著嘴道︰"你不像是會去花店買花的人。"
"唔,我確實不是。"
她說話還真夠簡潔了。江定道︰"你不是在路邊花店買的,那麼,這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嘍?"
他這是什麼邏輯?游苓書感到莫名其妙。"我……雖然不像是會去花店買花的人,但是這花是我在路邊花店買的沒錯。"
"喔。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疑惑地看著江定,無法理解他不著邊際的思考模武。
江定不厭其煩,道︰"你不是會去花店買花的人,為什麼又去花店買花?"
真像是繞口令……兩個大人為了一個買花的話題兜了一大圈,游苓書覺得自己頗蠢──
"我在街上路過花店,喜歡就買了。"
江定點了點頭,又換了話題︰"你的話很少。"
"有嗎?"如果他有機會看到她跟蘇易範吵架的"熱鬧場面",恐怕就不會認為她話少了。
"听說寡言的人不怎麼浪漫。"江定說。
"換言之,你是說你很羅曼蒂克?"游苓書這話分明拐著彎說他長舌。
但是江定沒有半點被揶揄的反應,只是笑著比了比瑪格麗特,"你看到它,有什麼感覺?"
靶覺?什麼感覺?游苓書納悶。
江定一笑。"你果然很不浪漫,連想都不願意想一下。"
浪漫可以當飯吃嗎?游苓書挑起一道不苟同的柳眉。
江定彷佛看穿她心中的想法。"浪漫這種東西啊,的確不可以當飯吃,但是適當的生活情趣也很重要,它有它存在的必要。"
這只價值觀與她回異的拉不拉多呀……
"你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游苓書決定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學生,乖乖地听課,乖乖地點頭應好。
"你的包容力很強。"以一個"事業有成"的人來說,能夠接納各種不同想法的實在不多。"保持柔軟的腦筋,會讓你有進步的空間。"
"看不出你是個喜歡說教的人。"只是,她詫異自己竟沒為此感到不悅。
"哈,我只是愛說話而已。哪,看看你想喝些什麼吧!"江定拿出menu,然後很熱心地介紹道︰"這家店的摩卡很受歡迎。要不,我喜歡他們的法式牛女乃,很捧喔!"
"你在這里工作?"嗯……不對,這句問話有語病。江定身為論德集團的受寵麼子,應該沒有必要在這里工作︰再說,上回她看過他穿面包店的制服……也許他只是在打零工而已。
"算,也不算。"江定微笑。他偶爾會來這里串門子,客人多的時候他也幫忙泡泡咖啡,頂多換來幾頓免費的餐點,應該還購不上"工作"的條件。"不過你盡避放心,他們的東西都是一流的,如果不滿意,就叫老板來向你賠罪。"
"你這是慷他人之慨,佔別人的便宜吧?"
"偶爾我佔佔他的便宜,下次換他來佔我的便宜,禮尚往來嘍!"江定大言不慚地說。
游苓書含笑低頭看了看menu,招來店員點了一杯拿鐵。
江定挑起眉。"不多點一些東西嗎?巧克力甜甜圈、牛女乃泡芙都很好吃,我叫老板請客。"
"不要吧?要是為了甜甜圈和泡芙導致你們的友情破裂,那我豈不是太罪過了?"何況她又不想吃。
"哦?你也會開玩笑嘛!"江定忽然亮起來的眼神彷佛發現新大陸。
"喔,是呀,或許我的幽默感尚未完全喪失吧。"游苓書淡淡地自嘲。
江定發覺自己不喜歡她無奈的笑容。"哪哪哪,我覺得呢,好心情還有幽默感,都是要靠你自己維持的。"
"是嗎?"只可惜她的環境讓她無法維持好心情和幽默感。
"當然是嘍!"游苓書明明小他四歲,可是想法卻一點也不年輕。
這時店員將咖啡送了上來,她端起精致的瓷杯,很斯文地輕輕吹了一口氣,然後淺淺地啜一口拿鐵咖啡。
"味道很好。"游苓書發表心得。
江定佩服她以那一口比小貓喝水還少量的咖啡能嘗出味道來。
游苓書擱下淺嘗一口的咖啡,望著江定,微嘆。"跟你聊天很輕松。"
"你是需要放輕松一點了,我這個出名的公子看來還有點用處。"
公子?他?雖然說江定的個性確實很討喜、總是掛著笑容的端正臉龐看起來應該會很迷人,但她卻不認為這只可愛又瀟灑的狗會喜歡在紅塵里打滾。
正想著,游苓書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模出來一看,正是她的蘇大特肋,這個不幸的來電顯示讓她的心情忽然沉重起來。
"我是游苓書。"她放低聲音說話。
"你在哪里?"那端的蘇易範劈頭就一連串的命令︰"兩個小時後有線上會議,我知道你不在家,把你現在的所在地告訴我,我去載你回公司。"
沉重的心情在蘇易範的強硬話語下變得惡劣,游苓書按著眉心。"我知道公司怎麼走,不勞你特地跑一趟,蘇特助!"
蘇易範則堅持己見︰"別鬧孩子脾氣了,這次的會議很重要,你人在哪里?"
懶得跟他爭辯,游苓書不是很情願地將自己所在地說了。
接著蘇易範道︰"很近,十分鐘後,我就到。"
游苓書收線後,江定問道︰"你要工作?現在?"
"銷假上班是總經理的家常便飯。"
"哦,我明白了。"江定手指比向她,又比向自己,"賺很多錢卻經常累得快死掉,有很多自由但老是餓得快死掉,你和我分別是前後者。"
"……也許後者比較好吧?"游苓書喃喃道。
"喂喂,這種的想法挺危險的。"江定說得隨意,但也有一部分是認真的︰"哥哥我是練過的,小朋友可不能學,那會餓死人的。"
"我不是沒餓過。"游苓書端起瓷杯聞著濃濃的咖啡香。
十七歲那一年,她跟著父母到北京出差,卻在某個偏僻的巷子被綁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越南,而且她至今還不知道是誰綁架了她。
總之,那時她雖然立刻策劃逃月兌計畫,可是直到等到好時機時已經是整整兩個星期以後的事。
逃月兌成功的她沒有護照、求助無門,甚至沒有半毛錢,她以兩個星期學來的越南話知道自己在哪里,並且在一些鄉下人的幫助下,有一頓沒一頓的捱過了兩個月,才順利走進大使館,聯絡到台灣憂心如焚的親人。
很奇怪,別人餓過之後好像都會特別怕餓怕窮,但是當她確確實實地歷經一次苦難之後,卻反而了解一無所有的恐懼其實是可以克服的?
不想打斷她的沉思,但江定還是不得不開口道︰"親愛的游小姐,不介意我打擾你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