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傅智真誠實地說,看向弟弟的含笑雙眸閃著歉疚的光芒。「抱歉,姊姊不該將情緒帶上餐桌。」然後目光又移向長桌另一端一直不語的父親。「抱歉,爸爸。」
「沒關系。」傅太研已經用罷餐點,揮手讓佣人撒走餐具,才淡淡地溫文說道︰「是不是工作上的問題?爸爸可以聘專人幫妳管理事務。」
「不是的,工作上都很好,日本時達的廣告也拿到了。」傅智真解釋,不疾不徐,父女間的對話既禮貌又生疏。
日本時達飯店雖也是勁捷集團的子公司之一,但地域有別,幻象是時達飯店台灣地區的「廣告部門」,但日本地區的企劃案照例還是得與其它廣告公司一同加入爭取行列。
「趙總監的能力我從來就沒懷疑過。」傅太研平淡溫文的語氣中帶有贊許之意。當初傅智真要開廣告公司,趙慎之就是他找來的專家,雖然不常踫面,但由他所信任的趙謹兒,愛屋及烏,傅太研對趙慎之向來有好感。
「慎之確實很有實力。」傅智真淡淡地說,听到父親對趙慎之的稱贊,心里覺得有點酸澀,默默地翻攪著一股哀傷。
「他二十七歲了,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傅太研緩慢吞吐的語氣,表示他同時還在思索著其它事情。
「私人的事情,我不便過問……」傅智真多少察覺到父親的企圖,于是先撇清關系︰「我跟他只是工作伙伴,爸爸。」
「你們認識也將近十年了,多用點心,不就可以更進一步?」傅太研不解的目光對上女兒,看著女兒成熟姣美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笑,「妳很好,只要再多一點妳哥哥對工作上的積極,料想沒有任何男人舍得拒絕妳。」
扮哥、哥哥!子儒大哥全部都好,而她總是要再多一點他的這個、多一點他的那個,她總是不夠好……傅智真十年前或許還要勉強自己才能撐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但如今已經可以相當自然地露出笑容──
「子儒大哥對工作的積極態度令我佩服,我正在努力改正我被動的個性。」
唉!案親怎麼會知道呢?對她而言,長得再好看也沒有任何意義。
苞子儒大哥不同,她除了美貌,其它的地方從來不曾被父親肯定──她從容規律的生活、嚴格的時間觀念、學生時期嚴謹的治學態度、交友、工作上的成就、不慌不忙的生活習慣……全部全部,只要子儒大哥那種趕場般的緊張生活、不正確的過重壓力,就可以完全推翻她的所有價值。
他從來沒稱贊過她相貌以外的優點。
「智真只要能嫁個好男人,爸爸就滿足了。」傅太研溫柔地看著她。他只有一個女兒,其實他根本不希望她在商場上勞累奔波。
他傅太研的女兒,理應過著舒適的生活,要有個人來捧在手心里好好呵護寶貝,不應該讓她受到丁點委屈。兩年前若不是她堅持要開間公司,他認為她只需要好好地在國外繼續念書,偶爾想玩,他就讓趙謹兒專職陪她好好在各國玩樂逛街,最後找到一個好男人,美滿輕松地過完一生。
「爸爸……」傅智真表面看不出來,其實心里在淌淚。他竟然只要她找到一個好男人,這樣……這樣竟就滿足了,老天!她的價值就只在找到一個好男人!
暗子龍坐在一旁,父親與姊姊各自的心事都落在他那雙稚氣卻清澄透徹的藍眼里,可惜年紀太小,他們復雜的情緒,他模不清,也很難理解。
這時一旁的管家趨前,對三人微微頷首,才躬身低聲說︰「先生,您要我提醒您聯機開會的時間,現在差十五分鐘就要上線,是該進書房的時候了。」
「謝謝。」傅太研道完謝,轉頭對一對兒女說︰「今天與你們一塊用餐,爸爸感到很愉快,希望你們有個美好的周末。」
中法混血的傅子龍過來親吻父親兩頰,而傅智真對他微笑,傅太研方才優雅地離開餐廳。
原來他很愉快……傅智真想著,覺得又諷刺又好笑。她真的無法了解父親在想什麼……
暗子龍靜默地看著姊姊眼底的沉郁,悄悄伸手到桌下握住姊姊置在膝上的左手,傅智真抬眼看他,打起精神給他一朵笑靨。
「我愛妳,爸爸也愛妳,所以姊姊妳不要難過。」年幼的傅子龍試圖開解並安慰傅智真。
「子龍弟弟,你是個好孩子,姊姊很開心。」傅智真模模他的頭,由衷希望自己的贊美可以讓他成長得更順利些,別與她同樣缺乏自信與樂觀。
「妳剛才在想什麼?」小孩子禁不起好奇心,還是問了,但傅子龍比其它孩子更早熟,更具建設性︰「有心事,就去解決;想一個人,就去見他。爸爸說這樣事情就會解決了。」
「你說得對。」傅智真贊許地看著他。然而,她在想什麼呢?
當她對父親失望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是趙謹兒、高守志,然而更之前一點發呆時是──
柳緒晰。
冤家路窄。
這句話,趙謹兒個人認為並不適合用在她與高守志身上。
冤家有很多種,而其中有一種恰恰好叫做「歡喜冤家」,由此作出發點,她就一點也不想跟高守志一同被扯在這個名詞里。
假如兩人一定要有個並稱,「學長妹」已經過了時效,「朋友」則嫌過于看得起他,「金童玉女」是見鬼的稱呼,「仇人」又有太親密的關聯!不共戴天!有必要為了高守志這麼辛苦嗎?
趙謹兒覺得最合適的就是「路人甲乙丙」,最好看到跟沒看到一樣,八輩子都別有一句對談。
「嘿,沒必要這麼絕情吧?」高守志凝著一抹冷傲又調侃的笑容,就擋在趙謹兒車門前。「十年的交情,還換得來一趟便車吧?」
「買本書都會遇見你,不曉得倒哪門子的楣了!」趙謹兒譏誚地說︰「你手長腳長,攔也攔不住你,還問什麼問!」
她先開了車鎖,然後一把將鑰匙塞到他手中,自己坐進駕駛座旁的位置上,示意他必須服務她,當她的司機。
斑守志也不計較她的失禮,滑入駕駛座,湊臉到趙謹兒脖子上深深一嗅,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立刻退開,故意使壞地輕笑幾聲,「妳的香水很有格調。」
趙謹兒惱火地看著他,但說出來的譏刺話語卻像冰塊似的冷︰
「你喜歡,我可以買一瓶送給你。」冷冷輕哼兩聲,她放慢了語調微笑道︰「你早說嘛,原來你有這種癖好……」
「寶貝,請妳別對我抱有這麼深的敵意,」高守志壞壞地微笑,長指輕輕撫過趙謹兒的耳殼輪廓,說著似真非真的深情話語︰「這讓我太傷心了……」
趙謹兒拍開他的手,冷冷瞪著他。「你就是這點惹人厭!」
但高守志吃吃地笑了,張開雙臂。「還記得嗎?這個惹人厭的男人胸膛,似乎曾經抱過妳……」
「我們什麼都沒發生!」趙謹兒蹙緊了眉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我還沒忘,」高守志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難以捉模,不過語氣很明顯是哀怨──這當然也是裝的。「那時妳跟子儒在一起,我好象是女人的一個小玩具,寂寞時找我,平時卻老把我擱在一旁,我的心,妳究竟置于何處……」
他腦中忽然浮現柳緒晰的身影,呵!她的情況就像當時的謹兒。子儒啊子儒,他這個好朋友可是仁至義盡,從來沒踫過他的女人,這些女人自己看得很分明,當然不會留在他那個怯懦付出的男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