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的晚上六點,勁捷商務大樓地下室停車場。
柳緒晰在看到自己車前的男人時,情緒驀然復雜起來。愉悅,卻沒有絲毫想笑的心情;難過,但沒有任何道理。
一身剪裁合宜的亞曼尼讓他看起來與她所知的那個揉合成熟男人與年輕男孩的卓子儒大大不同;自然而整齊的黑發、西裝領帶,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樣──是的,今天中午,他這身打扮,看起來就跟自信的趙謹兒匹配到不行。
「天哪,天哪……」卓子儒輕輕攬著她,口吻是充滿疼惜與體貼的,「我做錯什麼了嗎?竟然讓妳一臉不開心。是不是我的扮相讓妳覺得不體面?」
「不是的。」柳緒晰放任自己在公共場合靠在他懷里。「你真的很帥,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帥的男人了……」就是因為他太出色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因為男朋友的出色而感到不安。
他听出她語氣里的異樣,捧起她的臉,讓她正視自己,「緒晰,妳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事。」柳緒晰口是心非。
「我們進車里談。」卓子儒雖然帶著笑臉,但不由分說地拿過她手中的鑰匙開了車門,發動引擎後兩人一同坐進車後座。
「你……」柳緒晰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坦白,「唉!你知道嗎?趙經理真的是個好人。」她只有在私底下會叫趙謹兒的名字,平常還是以職稱相稱。
卓子儒啞然失笑,撫了撫她的臉頰,「她跟妳說過什麼嗎?」
「不……」柳緒晰可不希望卓子儒以為好友是個背後說他壞話的小人。「我在餐廳看見你們。」
「她是我學妹。大學時代,我們恰好同在國外念書,過去交往過一陣子,後來覺得我們當學長學妹比較合適,于是就分手了。現在我的好朋友跟她倒是比較有意思呢!」卓子儒將兩人的過去作簡單扼要的說明,點了點她鼻尖,笑道︰「我啊,一次只能屬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妳。」
「對不起……」柳緒晰有意無意地撥弄著他額前的劉海,朝他歉然一笑,「我一直很崇拜她,忍不住就會在意這種事。」
卓子儒大致上明白了︰她看見了趙謹兒對他親昵的那一幕。于是他在她唇上輕輕落下幾個小吻,「我喜歡妳吃醋的樣子,很可愛。」
柳緒晰申吟一聲,難堪地以雙掌摀起臉。「我覺得我很蠢。」
卓子儒拉下她的手,包握在自己掌中,直勾勾地瞧著她,頗具深意。
柳緒晰被看得有點不自在,「怎……怎麼了?」
「雖然有點唐突……」卓子儒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柳緒晰長發,彷若一陣春風,舒緩而溫存,「我們才認識不到半個月,但是我依然希望妳可以考慮……讓我成為妳唯一的歸宿。我們先訂婚吧。」
柳緒晰登時呆了。他……他剛剛說了什麼?
「不要擔心,」卓子儒知道她一時難以消化,「妳可以慢慢考慮。我是有點操之過急了,過兩天我要到英國,也許要半個月左右,所以我很自私地希望能搶先將妳訂下來。」
他接著自西裝口袋取出一只小盒,里面躺著一條項練,上頭並不是首飾,而是一只設計高雅的白金鑽戒。卓子儒替她掛上頸項,看著戒指靜靜懸在胸前,顯得很滿意地露出笑容。
柳緒晰從頭到尾沒有阻止他一連串的舉動。是震驚還是驚喜……她完全無法分辨哪個成份多些,只知道有股激流在胸口里波濤洶涌。
「等妳考慮清楚後,如果願意,再戴上戒指。」他極有風度地對她釋出一抹笑,然後像個孩子般地告解︰「緒晰,我以前有過很多女朋友,分手的原因不少,但大部分有一點很一致,那就是,我雖然很溫柔,但是缺乏真心。我不是很明白她們的意思,我試圖猜測,也許是因為我從來不說那三個字。關于這一點,我真的很難妥協,只有祈求妳的諒解了。」
柳緒晰的神志不曉得被驚到九重天外的哪一處了,只能傻傻地听著。
卓子儒繼續侃侃而談︰「我不是熱情的男人,在我身上找不到太濃烈的愛情;我很粗心,模不清暗示,可能很多事得要求妳對我說清楚。還有,我嘴也很笨,不會說好听話。雖然,好象有很多缺點,而且……我是個缺乏真心的人,或許我永遠沒辦法說愛妳,可是我願意承諾一輩子只對妳一個人忠誠。」
柳緒晰無言地看著他很久很久,腦子里瞬間閃過許多紛亂的思緒,但並沒能抓到任何重點。等她回過神來,她听到自己這麼說︰
「……即使你永遠無法真心說愛我,那也無所謂,因為我現在決定無條件愛你了。我等你回來。」
Wait!老天!她這張嘴剛才究竟說了什麼?她竟然覺得單方面付出愛意也沒關系?!她怎麼會說這種話呢?太可怕了!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她說完這番話之後,竟然發現自己是真心的。
第四章
卓子儒在出國前偕同傅智真來到高守志的住處,三人難得齊聚一堂;趙謹兒今天家庭聚餐,正合卓子儒的意。
他來找高守志,主要是在提醒好友將目標設定明確一點,然而,兩個當事人卻顯然沒當一回事。
「我听說過你和謹兒的談話了。她說的沒錯,她跟我天生不合,每次看到我都像隨時想跟我打上一架,可不是我跟她計較。」高守志像頭豹子,潛伏著爆發力的身子慵懶地坐躺在沙發里,性格又傲氣十足的臉龐上充滿不以為然的神情。
子儒這家伙看起來花心,其實根本是只死心眼的呆頭鵝。高守志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有辦法跟卓子儒這個認真的正人君子當了十年的朋友。他們兩人的個性幾乎完全相反。
「子儒大哥,謹兒她有自己的考量。」傅智真也是大打太極拳,不給正面回答。
「好吧好吧!」卓子儒露出一臉無奈,喝下手上端著的最後一口奧地利冰酒,然後因為其濃郁的甜味而感到十分愉快。「可以再來一杯嗎?」
主人高守志傾身幫他倒酒,受不了地說︰「像你這樣喝酒,真是浪費!這麼喜歡甜,去喝糖水算了。」
對于好友的斥責,卓子儒只是皮皮地努努嘴,充耳不聞。
「難怪謹兒說你吃不了苦。」傅智真想到曾任卓子儒女友兩年的好友,「守志哥,下次拿苦精給他喝,看能不能鍛煉一下。」
「歪理!」卓子儒不能苟同,「妳爸以前也這樣說,害我小時候都沒糖吃。」
「放心,你並不孤單。」傅智真以甜得出蜜的笑容說︰「你爸沒有獨獨放過我,包括咱們今年僅僅十二歲的子龍弟弟,他全部一視同仁。」
卓子儒揚揚眉,「那妳等著吧,子龍以後會跟我一樣喜歡甜食。」
「……」傅智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跟緒晰怎麼樣了?你這趟去英國,不是要半個月嗎?」
兩個男人同時對她突如其來的話題感到奇怪。不過,高守志只是稍稍抬眉。卓子儒則笑笑地開口了︰
「她是個好女人。」
「她是我的好朋友。」傅智真鮮少這麼認真地看著他,「你想玩,別找她。」
卓子儒趕緊作投降狀,唉聲嘆氣地說︰「妳別跟謹兒說一樣的話,我這回真是認真的!我前些天跟她求婚了。」
「天──天哪!」傅智真果然被嚇到了。
而高守志朗笑舉杯道︰「恭喜!這是一座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好墳墓,終于讓我等到你暴露愚蠢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