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對呀!」又一杯黃湯下肚,向皓更加興奮,「我也覺得自己跟念裳好有緣,不僅讓我再次遇到了她,而且以後還可以經常見面……」
「既然有緣,當初為什麼會分開?」祁尉天蹙了蹙眉,顯得對「有緣」這兩個字很不以為然。
「畢業的時候,我想留在法國,而念裳為了爺爺卻堅持要回來,」向皓醉眼蒙的回憶,「我們都好舍不得對方,可是又不得不分開……」
呃?!事實好象不是這個樣子的吧?雲念裳一愣。
或許,是向皓的心地太善良了,不忍心當著別人的面說她壞話;也或許,驕傲的向皓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
「那麼你們現在可以再續前緣了。」祁尉天的語氣中惡狠狠的道。
「我也想呀……」向皓不勝酒力,身子已經傾斜了,「那時候念裳真的對我好好……」
「怎麼個好法?」他饒有興趣的問。
「喂喂喂!」她抗議,「你們兩個當我不存在呀?居然可以當面議論我?」
「就算我現在說不想听,他也會繼續說的。」祁尉天計謀得逞般的揚起微笑,「因為他已經醉了!」
「她會做好多好吃的東西給我……那時候在法國,學校附近沒有華人餐館,但如果我想吃中國料理,她就會馬上幫我做……」果然,向皓開始滔滔不絕的回憶往事,「她還幫我熨衣服,有一次教授推薦我去見一個德高望重的服裝大師,她就幫我把襯衫熨得像新的一樣,還買了件很貴的西裝給我……」
「沒想到妳有當賢妻良母的天賦!」祁尉天投來揶揄的目光,雲念裳馬上避開他的眼楮。
「中國料理是陳媽媽做的,衣服也是她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忍不住解釋。
「陳媽媽是誰?」
「爺爺派到法國照顧我的老佣人。」
「不過那件很貴的西裝是妳買的吧?」祁尉天似乎不滿她這樣的解釋,輕哼一聲,轉身拍拍向皓的肩,「她還做過什麼令你感動的事,繼續說呀!」
「好多好多,多得我都說不完……」向皓的頭越來越低,俊顏幾乎貼著吧台,聲音也越發含糊不清,「我從前很害羞,不怎麼會說話,不會逗女孩子開心,可她跟我約會的時候,從來就不嫌我笨,總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站在那里甜甜的笑,靜靜的听我說話,有時抬頭望著法國梧桐……那情景好美。」
她對他有這麼好嗎?雲念裳不禁迷惑起來。
「她回國的那一天晚上,我站在她的窗台下站到大半夜……」
「她有出來見你嗎?」祁尉天臉色鐵青的問。
「沒有。但我知道她一定躲在窗簾後偷偷的看我,在偷偷的哭……她不見我,是為了不讓彼此更傷心……」
「那時候是什麼季節?」
「好象是夏天……」
「嘿,」祁尉天諷笑,「夏天的夜里讓你一個人站在樓下,而且站了大半夜,你居然說她對你好?我真懷疑她是否愛過你!」
「不不不,」向皓連連搖頭,「你不知道,她真的很愛我,因為……听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交過別的男朋友了。」
「你是說,你是她唯一的男朋友?」這一回,祁尉天再也笑不出來了。
「對,如果不是因為她忘不了我,這怎麼可能?」向皓的眼楮完全閉上了,彷佛沉浸到甜蜜的往事中去了。
原來對于同一件事,人們的記憶竟然可以如此不同。雲念裳苦笑。
不,她並不愛向皓,他這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語,反而證明了向皓深愛著她。
因為,她只記得兩人之間的不和諧,而向皓卻只記得她的好。
向皓並沒有存心說謊,那些塵封的記憶,經過了這麼多年,經過他腦海的層層過濾,著實已經變得無比美好,如粉色的花瓣、清澈的海水。
而往事對她而言,卻是渾濁晦暗、不願重提的。
她好慚愧……
「走,我送妳回家!」祁尉天忽然把她從反思中叫醒,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向總醉成這個樣子,今晚大概是不能跟妳再續前緣了,失望了吧?」
「你送他吧,我自己回家。」她沒有起身,手搭在小骯上。
「好奇怪,為什麼妳今天晚上一直在模肚子?」眼尖的祁尉天注意到了她的舉動,「妳肚子痛?」
「沒有……」她的臉不禁紅了。呵!第一次有了寶寶,她當然忍不住要模模它嘍,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還有,妳也不喝酒,」他目光犀利的打量她,「來到酒吧只喝礦泉水,這不正常!」
「我喜歡喝水,不可以嗎?」她賭氣的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瞪著好管閑事的他。
「唔……我知道是為什麼,」一旁的向皓竟沒有完全睡去,蒙蒙中听見了他們的談話,意識不清的插嘴,「因為念裳的肚子里有……」
「喂喂喂!」雲念裳慌忙跳起來,假裝扶他,實際上卻是為了摀住他的嘴,「皓,你醉得好厲害,我們送你回家!」
「他真的知道原因?」祁尉天狐疑的盯著她。
「喝醉的人說的話你也信?」
「那妳自己告訴我原因!」他逼近一步,「妳這個沒喝醉的人說的話,我可以相信吧?」
「不要胡攪蠻纏,快走吧,你不是要送我們回家嗎?」
「妳肯告訴他,卻不肯告訴我?」祁尉天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絲幽怨,看得雲念裳膽戰心驚,連忙奪門而出。
外面竟在下雨!
每一次見到他,似乎都在下雨,像是一個不好的預兆。
這夜的雨,跟上次不同。那次是早春,雨中有一種涼涼的意味,而時至晚春,因為夏季的迫近,雨中則藏著一股悶熱。
她的心情,也好郁悶。
「妳寧肯被淋濕,也不上我的車嗎?」祁尉天嘲笑發呆的她,「喂,至少幫我把妳的初戀情人抬上車吧?他好重!」
被迫替他打開車門,將向皓修長的腿架起,擱到後座上。
稍許幫了幫忙,她的額上便滲出汗來。自從懷孕後,體力似乎差了許多,動不動就感到頭昏眼花,這會兒毛病又發作了,她靠著車身,微閉雙眼。
「妳怎麼了?」祁尉天繞到她身邊,盯著她蒼白的唇色。
「有點累……」車身很滑,她又穿著柔滑的裙,這綿軟的一靠,竟然順勢往下傾倒,幸好他的力臂及時攙住了她。
「妳是不是生病了?」他的語氣不再帶著諷刺,換了關懷口吻,似乎真的很緊張。
「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車外雖然有雨,但總比窒息的車內好一點,她暫時不想坐進去,只是仰頭深深吸氣。
祁尉天月兌下西裝,覆在她頭上,也就這樣淋著雨,欣賞路燈下被照得一片銀白雪亮的密密雨簾,沉默的陪著她。
已經午夜了,路上沒什麼行人,雨中有綠葉的氣息,一片濃翠的影子隱隱約約藏在他倆身後。
「念裳--」他忽然喚道。
她一驚,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且叫得如此親密,語調低低的,無比溫柔。
「那時候我就想這樣叫妳,可惜不知道妳叫什麼……」他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念裳,妳的嘴唇白得讓人心疼……」
是嗎?他真的會心疼她?
雲念裳只覺得心尖一酸,有落淚的沖動。
「不過我有辦法讓它變得紅潤……」他的指尖輕輕勾勒著她櫻唇的輪廓,然後,驟然的吻下去,雙臂摟緊她縴細的身子,讓她無處可逃。
暖而軟的舌伴著雨的味道沖入她的禁地,引得她的心一陣顫動,像是墜入了幽深的井中,清涼的井水溫柔的包裹著她……她願意同他一起永無止境的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