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肥在男子出現後便立即拉起自家妹子藏在身後,木奴飛快站起,又將他兄妹二人擋在身後。「姓貝的,我們說了不賣就是不賣,你听不懂啊。」長孫肥從木奴肩上探出腦袋,閔友意瞧他身形,再听他吐納,不猜也知道這人沒什麼武功。
姓貝的?此人敢穿五爪白龍袍,若與皇族有關,非王即侯,若與皇族無關,只能說明他權勢極大,也可能任性之極,想穿就穿。
茶棚里,其他客人見有麻煩,早已放下茶錢離開,茶婆婆縮在桌後,仍然一聲不吭。
托著茶碗,將腦中有名號、有權勢、且能被他記住的武林人士逐一篩選……篩選……再篩……咦?閔友意心頭一訝,不怎麼相信眼前的白衣男人就是他心里以為的那個。
白袍男子淡淡瞥他一眼,洞隱燭微的眸光,犀利深遠,見他捧著茶碗沉思,一股子置身事外的表情,便無意刁難。抬了抬手,男子待要開口,木奴卻攻了上去,直道︰「少爺,小姐,快跑。」
蠢蛋,自找死路!閔友意回神,對于木奴尚未攻近男子便被他的侍衛攔下並不驚訝,羊鴻烈只為討美人歡心,不問是非,探手抓向男子,男子肩頭一動,側移半步,避開他的攻擊,不必吩咐,五名侍衛已上前纏住羊鴻烈。
長孫肥將自家小妹掩在身後,抱起長凳,抖抖地沖向男子。閔友意與男子對視一眼,竟同時勾唇一笑。
不、自、量、力。
突然,淡淡香風襲面,閔友意揚眸,只見一只小手正提著茶壺,往他空掉的茶碗里注水。
「你要不要……茶?」不慌不忙的問語,來自長孫姑娘。
看看漸滿的茶水,閔友意看到自己映在水中的笑臉︰這姑娘沉穩不懼,若非生性淡定,便是自信過人,武功高強。听她呼吸渾濁,又不似個武功高強的人啊,莫非是障眼法?
思量間,男子取出一顆珍珠彈向長孫姑娘的肩穴,她卻專心倒茶,不閃不避。閔友意靠得近,瞧她神容不變,似乎眼前值得注意的只是他手里的這碗茶,而不是襲向她的珍珠。
「啪!」一手捧茶碗,一手取餅桌面上的空茶碗向空中一拋,彈開珍珠。同時,他手中的茶水已注滿。
男子冷冷的眸瞥向他,常人見了,只會不寒而栗,閔友意的視線此刻卻未在男子身上。杏花眼中眸似靈石,滌一泓碧綠春波,將為他注茶的女子瞧個仔細。
鵝黃紗羅裙,上端窄袖束臂,下端鵝紗廣袖如一縷薄煙輕籠在雙臂間,裙外,套了件天藍蓮花紋比甲,襟下一寸處以銀線繡出一個圓圓的四蝠紋。舉手掩唇之際,可見其兩腕之間交錯盤系的天藍紗絲,紗絲在末端打結,系出兩只小巧可愛的蝴蝶結,結下分別墜著丁香花苞形狀的香囊。
若再瞧仔細些,會發現這姑娘的比甲與時下女子穿的又不同。時下衣坊縫制和出售的比甲,長度通常在膝蓋以下,只露寸許裙裾,這姑娘的比甲卻在膝上三寸處搖曳,雖說有些怪異,卻也別有一番悠悠俏皮。比甲左下方以紅線繡了一只蛺蝶,隨著她的走動,蛺蝶仿佛翩躚于蓮花之中,惟妙惟肖。
「啊——」木奴被侍衛打傷在地,羊鴻烈雖然打退了阻攔的侍衛,卻被另一批侍衛纏上,無暇他顧。
男子緩步走來,對身後的打斗充耳不聞,避開長孫肥的板凳,提著他的衣領向後一拋,勁道不大,剛巧讓長孫肥撞上桌角,隨即,便是一聲慘呼。
「二哥……」神色不動的長孫姑娘終于叫了聲。
長孫肥吃力爬起,一把撲上抱住男子的腿,大叫︰「小妹快跑!」
般什麼,仇家追殺也不是這個樣子啊,這男人根本沒有殺氣……閔友意突然一愣,就見那長孫小妹提裙便跑,非常听話。
這個……太听話了吧,莫不是故意誘敵?
男子待她向山上跑了數十丈,才不緊不慢伸出手指,拈毛毛蟲般地拈起長孫肥的衣領,再度向後拋,這次,是拋出茶棚,拋向侍衛。
回頭,木奴與長孫肥已被侍衛制住,羊鴻烈亦被侍衛纏斗得無暇他顧。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白靴旋地一轉,抬腿,邁步,一抹白影如流光過電,消失在林間。
「閔兄——」羊鴻烈大叫,顯然被那群侍衛纏得吃力。
「姓貝的——」長孫肥掙扎不月兌,只得怒吼,「你卑鄙無恥,胡攪蠻纏,你……」
聲音突然消失,因為侍衛點了長孫家兄長的啞穴,木奴則是受傷過重,唇角掛血,已無氣力可叫。閔友意手捧茶碗,狀如沉思︰羊鴻烈雖有動如雲鵬的輕功,貼身搏斗卻稍稍遜色,但怎麼說,他也算是江湖一等的高手,幾名侍衛就讓他受制如此,那名白袍男子的武功又達到怎樣的境界?嗯,他有點好奇……看看熱鬧再走,不算遲吧。
向林子瞥去一眼,閔友意一口飲盡茶水,起身追去,並且不忘從懷中掏出一把銅板以作茶資。
須臾,來到一處山崖。
淺淺的鵝黃袖色在滿山蒼綠的映襯下格外惹眼,衣袂逆風飄舞,長孫小妹背對懸崖而立,臉上依然沉穩無懼色,她對面一丈處,俊冷的白袍男子正說著什麼。閔友意自信耳力算佳,可听到這兩人之間沒頭沒尾的話,眼中仍是閃出兩個問號。不明白的,會以為白袍男子在強搶民女。
「七千兩。」男子盛氣凌人。
抿唇沉思,她搖頭。
「九千兩?」
搖頭。
「一萬兩?」
搖頭。
「你要多少?」
沉思,還是搖頭。
男子被她一搖再搖三搖搖得火大,閃步便向懸崖沖去,似乎篤定她不會跳崖。修長白玉的指尖未觸及鵝黃衣袖,手臂已被一只手扣住,再不能前進分毫。
「放手。」清冷的嗓音仿佛初融的冰雪,寒意浸骨。
「欺負女子,非大丈夫所為。」閔友意幾乎與男子貼面而立,兩人鼻尖只隔一寸,男子冰寒的氣息隨著吐息傳送到他臉上。
「你要阻我?」
白袖一震,男子突然倒躍凌空,閔友意扣住他的手,隨著他突來的舉動輕點腳尖,借力躍起,在空中放開男子,對上他隱含凌厲勁氣的一掌,雙雙落地時,崖上亂石穿飛。
「老子本來不想阻你,你既然先出招,就怪不得老子。」杏花眼邪邪一挑,閔友意一反置身事外,兩指成勾,帶出颯颯勁刃,襲向白袍男子。
男子未防他突然攻襲,斜斜錯開一步,雖避開風刃,臂上仍感一痛。冷眸凝起霜花,他撩開衣袖,白皙光滑的外臂上,赫赫然是兩道勾爪印,未見血,短短時間內卻已泛出青色。
「優波羅爪?」男子白袖微拂,盛如冰雪的眼刃切過來。
優波羅爪是一種以爪傷人的武功。要習優波羅爪,施招者必須具備強厚的內功勁氣。出招時,大拇指壓住無名指和小指,食指與中指曲成鉤爪狀,因為鉤爪虛空擊出,並不接近身體,只以兩爪凝出的勁氣攻人,又因每一爪勾出的勁氣仿若蓮花一瓣,多爪縱橫,勁氣盤結不化,結成蓮花形狀,若全數擊中人體,受傷者體表的傷口即刻泛青,卻不會見血。這道道青色組合起來,猶如一朵盛放的青蓮,故優波羅爪又被稱為「青蓮爪」。
這種武功極為霸道,受傷者往往因為不痛不癢,以為只是淤血凝固,並不將青蓮印記放在心上,以為擦些活血藥酒便可痊愈。他們不知,優波羅爪傷內不顯外,青蓮瓣處,肌膚之下筋脈骨骼俱損,若不在五個時辰內運功打通傷處筋脈,傷處肌肉將完全壞死,骨骼也不比正常時靈活。屆時,那朵可怕的青蓮傷痕,縱然你想除掉它,也回天無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