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季初櫻覺得莫名其妙,「人家的皇子失了蹤,我哪幫得上忙?又不是我把他藏起來的,勸兩老和軍師到牡丹樓去找找,說不定那個叫姜蘭的花魁知道他的下落。」
「女兒,別說氣話了,我們也知道歸海公子風流成性,這兩年來委屈你了,現在為娘只想問你一句,倘若讓你跟著單于軍師到堯國走一趟,你可願意?」
「我憑什麼去堯國呀?」季初櫻險些笑出聲來,「未來的夫婿都沒了,我一個外人憑什麼?」
「倘若……」季夫人神秘的湊近她耳邊,「倘若咱們給你另找個夫婿呢?」
「您是說……」電光石火,季初櫻如夢初醒,「你們想找人冒充歸海公子?」
「好女兒,又讓你說中了!」季夫人撫掌大樂。
「就算你們想找人冒充,那也不關我的事,為何要我跟他們一起去堯國?」一時間難以接受,季初櫻跌坐在床上。
「本來歸海公子就打算年底與你成親,上書堯皇的摺子,也稟報了此事,堯皇特地吩咐要你這位佷媳回去給他瞧一瞧,如果臨時變卦,反而徒招他人懷疑。放心吧,歸海公子離開堯國時,年紀尚小,這會兒怕沒什麼人認識他了。」
季夫人苦口婆心的想說服她。
「再說,你也知道,咱們季家這些年來雖是揚州首富,可見了官差,就算對方官位芝麻綠豆,咱們也不敢得罪。好不容易攀上堯國皇親,總算揚眉吐氣了一番,卻忽然……唉,咱們不想失去一個好女婿,想必你也不願失去一個好夫君吧?所以不管怎樣,這場戲也要唱下去!」
季家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這皇親國戚的位置看來是想一直坐下去了,中原帝王昏庸無能,與堯國連年戰爭,屢戰屢敗,于是乎,連一個小小的堯國流亡貴族也不敢得罪,此次歸海弦回國若能恢復名號,季家就更能狐假虎威、得意揚揚了。
至于單于淳,平時雖一副忠心護主模樣,但畢竟流亡的時間長了,思鄉之情必定濃厚、歸心似箭,想出這李代桃僵之計,可以理解。
左右搭台,她季初櫻一個傀儡,豈能不乖乖唱戲?
「好!」季初櫻把心一橫,爽快答應,「我可以跟著他們到堯國去,不過,母親大人得幫女兒辦一副上好的嫁妝。I
「那是自然!」季夫人連連點頭,「你只身在外,為娘的當然得為你多準備些金銀珠寶,留著防身,單于軍師也說了,等歸海公子順順利利坐回文賢王的位置,就叫他上稟堯皇,讓咱們季家的買賣延續到堯國去……」
原來季家不止想光耀門楣,還想在蘇杭貨物強烈競爭的今天,開拓新的市場,把買賣做到堯國去!呵,難怪連豐厚的嫁妝也願替她置下──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不過,她季初櫻也並非听話的小綿羊,等金銀珠寶一到手,她就逃得遠遠的,開間繡坊,過她的清靜日子,再把翠環偷偷接出來,絕不會跟他們繼續這出危險的鬧劇,當傻乎乎的犧牲品!
「母親大人,說了半天,誰來扮演歸海公子呀?」季初櫻忽然想起。
「這個……單于軍師自然會找個合適的人選,你就甭操心了,記住,明兒個到書房去,軍師要教你堯國的皇族禮儀。」
「好的。」季初櫻微笑點頭。
至于她那個冒牌的未來夫婿,雖不關她的事,但心底總難免有一絲好奇,想知道對方的模樣……
「肅拜,堯國宮庭女子必習禮儀之一。拜時跪雙膝,兩手先著地,而後拱手,接著將頭低下直到踫到手為止……」
商賈之家不設書房,練習皇族禮儀的地點便設在花廳。單于淳捋著清須,朗朗背誦條款,像個師塾老夫子。
季初櫻照他的指示做各種動作,將頭低下後,她心不在焉地朝身旁瞥了瞥,看那個同樣跪著與她並肩學習禮儀的男子。
不,應該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那單薄的身子、黝黑的皮膚,她記憶中頗有印象,幾日前,抱著歸海弦黑色大氅的,不就是他嗎?
單于淳說,他的名字叫蕭揚。
今天,他跟從前有所不同,沒有再用那明亮的目光瞧她,或許因為周圍站滿了人,他的放肆便有所收斂,只見他一直低著頭,悶聲跟著單于淳的指點練習,老實的模樣倒讓季初櫻覺得無趣。
他換了件不太合身的乾淨衫子,頭發也較平常整齊,不知府里哪個僕人奉命替他隨意「打扮」了一番。或許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如此像人樣,但就算前所未有的像樣,跟風度翩翩的歸海弦相比,仍然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天壤之別。
他,真能冒充王子?
老實說,當季初櫻听到單于淳找來的替身就是他時,她抑制了半晌才不至于讓自個兒昏倒。憑什麼?就因為他有一雙跟歸海弦同樣的藍眼楮?或者單于淳的身邊再無可用的人才?
倘若這個喚作蕭揚的能蒙混過關,那天地間只剩一種解釋──堯國的皇族都是瞎子!
還有五天,他們便得啟程趕往堯國,因為堯皇的大壽之日就在下個月,別說背熟各式禮儀,蕭揚若能在期間內學會站直、行穩,季初櫻都覺得可以大放鞭炮、感謝神靈的保佑了。
「大小姐,肅,即手著地的意思……為何你肅拜之時,總不到位?」
扁顧著偷窺,听漏了教習,單于淳一聲不耐煩的怒喝,季初櫻才反應過來。
「軍師,這禮儀好復雜哦!什麼肅拜、吉拜、凶拜、奇拜、褒拜的,細節也太繁多了!」季初櫻從不承認是自個兒的錯,嘻嘻一笑抵賴,「您又說得太快,叫我怎麼記得住?」
「三叩九拜乃宮庭基本禮儀,這都記不住,往後還有更多更繁復的規矩,大小姐如何適應?」單于淳吹胡子瞪眼,「我看不是記不住吧?大小姐如此冰雪聰明,詩詞歌賦都能背得一字不差,您只是不肯用心而已!」
「可是阿揚也沒記住呀!」季初櫻挪至蕭揚身後,拿他當擋箭牌,「他可一直都很用功呢!」
蕭揚在她向他步近時,身形微微一僵,似凝住了呼吸。
「大小姐如何會以為阿揚沒記住?」單于淳不服。
「剛剛他行空首禮時,軍師您說‘俯頭到手,與心平而不著地’,可是,他‘撲通’一聲,腦袋踫到了地板!」季初櫻模仿蕭揚的錯誤動作,既滑稽又夸張,引得一旁圍觀的僕人嘿嘿低笑。
她的確沒注意自己的練習,因為她剛才全在偷瞧蕭揚的一舉一動。
「阿揚是我的手下,他習不好,我會罰他,」好半晌,單于淳咽下怒氣,徐徐轉身,「季老爺、季夫人,您家大小姐我可管不了,求兩位勸勸她。」
「她不用功,也該罰!」季夫人連連賠著不是,接著轉身教訓季初櫻,「女兒呀,你就專心一點,把剛剛教的禮儀記熟了吧!不記熟,不許用晚膳。」
「如此才公平。」單于淳終于點頭,「就讓阿揚在這兒陪著大小姐練習,什麼時候他倆把稽首禮、頓首禮、空首禮……都記清了,不弄混,才讓佣人們送晚膳來。」
「如此最好。」季夫人笑咪咪的說,「咱們也別在這兒瞧著,讓他倆不好意思分了心,都走、都走,留兩個佣人在花廳外看著就成了。」
他們在桌上擺下一卷「皇族禮儀必閱」後,把花廳的門一鎖,兩路人馬揚長而去,只剩季初櫻與蕭揚,仍可憐地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