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著眼楮,努力地張望,想看到心中埋藏的身影。
然而,她什麼也沒有看到,如同所有的記者一樣,他們只看到彼此間黑壓一片的身體,沒有人真正弄清,喬子寒到底在哪兒。
「唔……」焦急中,有人從背後捂住了楚伊菊的嘴巴。
如果是平時,她會以為自己遭遇了劫匪,可是現在,她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耳邊揚起,一顆心在戰栗中壓住。
「菊,是我。」那人說。
真的是他……他終于、終于回來了。
那一聲親密的呼喚,搭在她唇上溫暖的大掌,迎風而來的青草般怡人的氣息,還有,他貼著她背脊的寬闊胸膛——除了他喬子寒,還有誰呢?
楚伊菊的淚瞬間滑下,滴入他的掌心,像抹上綠葉的露水,兩人相親的肌膚頓時平添一層潤濕。
喬子寒似乎也微顫了一下。
「快跟我走。」但很快的,他就恢復了鎮定,帶著她在眾記者尋找「喬子寒」的混亂中,突出重圍,拐進小巷。
一踏入這安全地帶,楚伊菊就本能地從他懷中掙月兌,靠著巷內的牆,定定地看他。
他瘦了一點,也黑了一點,昔日飄逸的發被削得短短的。
不過,那雙眼楮,在黝黑中更顯明亮,笑容少了戲謔、多了一份溫和的感黨。
陽光透進小巷,在牆上畫著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小圓圈,在他倆周圍不斷跳躍。她的心,也隨之忐忑不安。
她在這邊,他在那邊,一左一右的牆,分別靠著。面對面,很近的距離,卻良久良久,不知道該說什麼?
「公寓你是不能回去了。」還是他先開的口。
「嗯。」她低下頭。
「計程車在巷口,可以載你到飯店住幾天,等記者們發現了別的趣聞、不想理你的時候,再回來。」
「嗯。」她的鞋跟踢著身後的牆。
「放心,這個城市的怪事很多,他們會很快忘記你的。」
「嗯。」她像是愛理不理。
喬子寒嘆了口氣,忽然向她靠近,大掌輕輕摩挲著她的肩膀,「菊,我說了這麼多,你除了‘嗯’,就沒有別的想對我說嗎?」
呵,她要對他說的太多了,比如這兩年他到底去了哪兒?比如他有沒有想念過她?比如,這次回來,他還會再離開她嗎……
可這些話,就算問了,他也不見得會回答。
既然當年他那樣絕情地離開自己,現在,她也要以牙還牙,故作冷漠,除了最最簡單的字,再也不跟他說別的!
「好吧……」喬子寒柔聲道︰「既然你想不出來說什麼,那就不要說了。」
這家伙總是這樣民主嗎?可不可以霸道獨裁一點,逼出她此刻的心里話?她知道,心里話一旦出口,情況會完全不同。她好想讓他明白,這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她有多麼想念他……
但喬子寒沒有逼她,他只是牽著她的手,走過又細又長的巷子。
像是瑟縮,或是因為汗水,她的手不斷地往下滑、往下滑,但他卻執意地握著她,甚至只是勾著她一根食指,也不願松開。
這讓楚伊菊,有了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欣悅。跟她思念他的痛苦比起來,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
「你為什麼回來?」欣悅給了她勇氣,總算忍不住,漫不經心地開口。
他一怔,像是沒料到她會對他減刑。「回來做我應該做的事。」
「包括愚弄新聞界?」她微笑地問。剛才,那聲轉移記者們視線的大喊,定是他的詭計吧?
「我只不過收買了一個街頭少年,讓他大喊了聲‘那不是喬子寒嗎?’怎麼算愚弄新聞界?」他也笑了,「何況本人真的有現身呀,只不過他們沒看見罷了。」
「對,我知道你從不說謊!」
就像跟她分手的時候,也那麼直截了當,可見,他真是一個誠實的人。
楚伊菊笑了又笑,直到他把她送入飯店,對她說「晚安」,笑意才消失。
門關上,她先前一直壓抑在笑容下的淚水,才決堤而出。蓄含了兩年的傷心雨,就這樣淅淅瀝瀝,空降滴落至天明。
這家伙,為什麼總是惹她哭呢?希誠去世的那年,因為有他在身邊,她哭了;現在,因為他的出現,她又哭了。淚水在他面前,總是藏不住。
哭,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開心?呵,她不知道。
「伊菊,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
打了電話給方琳,那女人立刻大包小包提在手里飛奔而來,剛進門就大嚷。
「不回家,直接躲進飯店。呵呵,在學姐我的教下,你愈來愈聰明了!其實那天我就想提醒你小心記者,可是你為了吃魚丸溜得特快,害我沒機會開口!」
嘿嘿,才不呢,她一向是個笨人,全靠有了某人,她才平安月兌險的。
「現在我家怎麼樣了?還有記者包圍嗎?」
「沒有那麼多了。不過還是有狗仔躲在附近等你出現!所以,暫時不要回去。換洗的衣服我都給你帶來了,還有保養品、洗發精呀,你最近看的那本書……」紙袋中的東西不斷被掏出,都是楚伊菊再熟悉不過的貼身之物,「對了,于秘書隨後就到,今天十號了,你該開新稿了!」
正嚼著一粒話梅的楚伊菊差點被果核卡著喉嚨,「開新稿?」
「不要以為出了一點事故,你就可以偷懶!」方琳叉著腰來提醒,「哼哼,無論世界有多混亂,太陽都照常升起懂嗎?」
她的學姐還真是敬業呀!都這種時候了,還不忘催稿?
「可是……出版社還敢要我的稿子嗎?」如果她真的被指控抄襲!
「為什麼不要?」方琳歪頭地笑,「你現在是最有爭議性的作家,換句話說,就是目前最熱門的作家。有那麼多間報社在免費為你打廣告,出版社搶你的槁子都來不及呢!」
咦?楚伊菊驚奇地瞪大眼楮。這論調,跟那天方琳的沮喪簡直是天壤之別,難道這花樣百出的女人,又想到了什麼讓她起死回生的高招?
「那天一時心急沒想到,事後仔細考慮,我發現……」方琳的解釋隨之而來,「其實那間出版社並不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他們只不過希望透過抄襲事件讓喬子寒的書能咸魚回身,再多賣幾冊,所以呢,如果抄襲事件真的蓋棺論定,他們也就沒戲唱了。」
方琳得意地在房間里優雅地轉一圈漂亮圓弧。
「這撲朔迷離的過程拖得愈長,他們的書就賣得愈多,因為,讀者一時好奇,會把《天堂鳥》和《黛菲的選擇》統統捧回家。當然,人們對此事肯定會有爭論,擁護你的書迷和擁護喬子寒的書迷,甚至還會吵起來!愈吵愈激烈,看書的人也就愈來愈多!」
是嗎?楚伊菊疑惑地撐起下巴。這怎麼好像是在說娛樂圈的事?曾幾何時,不食人間煙火的作家搖身變成嘩眾取寵的電影明星了?
「伊菊,恭喜呀,這下子你更出名了!」
得到的是罵名吧?
「現在關鍵的是,不要讓對方發律師信,爭取庭外和解。出版社那邊我有信心說服他們,不過,喬子寒本人……就難說!」
「」為什麼?」趴著的人驟然起身。
「你想想,當年他封筆的時候,賠了多少違約金?現在,他難道不想趁這個機會賺回來?我這個老同學,我再清楚不過了,哼哼,他比誰都心狠手辣、比誰都狡猾!」
子寒怎麼可能為了她封筆,現在卻跑回來敲詐她的錢?呵,但願這不是她自作多情。
「其實……」楚伊菊眼觀鼻,鼻觀心,小聲地開口,「其實我那天……遇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