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要再鬧了,」夏可晴嘆了一口氣,「你偷了我一張機票,我可以再買十張,從小到大,我下了決心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你這個傻瓜……」素來凶神惡煞的夏世勛眼楮竟不由得微微濕了,「別人的妹妹都乖乖的,為什麼我的妹妹這樣淘氣,盡吧些瘋狂的舉動呢?」
「如果你們不這麼寵我,不讓我這麼無法無天,我可能會乖一點……」夏可晴莞爾,摟住這個氣得幾乎頭頂冒煙的男人,習慣地撒嬌,「哥哥,讓我去吧,又不是每個人都會染病的,就算染了病也有康復的機會呀!再說人要是倒霉起來,就算沒遇到瘟疫,也有可能發生意外,到了香港,我會小心保護自己的,放我走吧。」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夏世勛像老頭子般嘮叨,「簡直是悲劇!」
「有悲劇看,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她笑,「而我現在……就是什麼都沒有。」
她的話,似乎讓夏世勛感到極其無奈,于是深深嘆息,仿佛老了幾十歲,揮揮手,「去吧,去吧,真是女大不中留。」
等到夏可晴邁下樓梯,他忽然又大喝一聲,「等一下!」
「又怎麼了?」該不會是反悔了吧?
只見他從房里拿出一只大袋子,往她面前一扔,「把這些帶上!」
「什麼東西呀?」她好奇地打開,只見口罩、手套、鞋套、沒什麼用但不得不備的預防用品……足夠十個人用。
「哥……」夏可晴感到喉中有些哽咽。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這個任性的妹妹如同野馬般難以束縛,所以也早早做好了準備,萬不得已的時候由著她,雖然之前要假裝強烈抗議。
「謝謝哥哥。」她撲上前,一如既往受了恩惠時,對準俊臉啵啵啵奉送無數香吻,「現在好好親你一下,等到我從香港回來,就不能這樣了。」
「哼!」丟下氣呼呼的聲音,夏世勛一扭頭,砰然關上房門,故作凶惡的模樣引得夏可晴恢復笑意。
就這樣,她來到了香港。
飛機上,幾乎沒什麼乘客,空中小姐們像是在為她一個人服務,難得的超級享受。
而整個香港,前所未有的空曠,人們都待在家里避難,偶爾會听見救護車的聲音滑過長街。
她仿佛來到了一座空城,不知怎麼的,她想起了火星,听說那兒也有無數的空城,埋在沙子里。而戴著防護口罩的寥寥行人也很像科學怪人,給她一種虛幻的感覺。
這就是疫區嗎?
這麼說,她已經跟病毒為伍了!死神隨時可能跟她擦肩而過。
她就在這無數可疑的空氣中穿行,心里卻並不似想象中的那樣害怕。
路不熟,林立的公寓讓她的眼楮發花,看著手里的地址,她逐一尋找,終于她看見了。應該就是這兒,地址跟紙條上寫的一字不差。
可是,剛剛激起的喜悅之情,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冰凍。
一輛救護車停在樓前,尖叫的警鳴和雪白的顏色使她的視覺中一片猙獰。
難道……是齊亞出事了?雖不願往最壞處想,但不安已經竄起,止不住。
她不懂粵語,周圍的人又由于太忙沒空搭理她,或者,故意不理——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人跟人少接觸為妙。
天呵,誰來告訴她,那剛剛被抬上救護車的男子,是誰?
「亞……」她喃喃地低吟,眼睜睜的看救護車從她面前疾馳而去,卻連問也沒有機會問一句。
追了兩步,尖細的高跟鞋卻追不上,口罩卻不爭氣的斜落下來。
淚水,也跟著掉下來了。這段時間,她總這樣軟弱無力,說哭就哭,眼淚變得廉價。
「小姐,請戴上口罩——」終于,有人跟她說話了。半粵語半國語的腔調,勉強能听懂。
是大樓里一位好心的住戶,還是好心的過路人?
「請問……剛剛被送走的是什麼人?」她馬上抬起頭,抓住時機問。
「不知道,反正是講普通話的。」那人回答,拾起她跌落的口罩,「小姐也是從外地來的吧?要小心哦。」
講普通話的……這麼說,極有可能是亞亞哥。
夏可晴望著那輛已經轉過街角的救護車,情緒再也壓抑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嗚……嗚……亞亞哥……」
她抱著膝蓋抽泣,這時,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對不起,我馬上戴好口罩。」她以為又是剛才那位好心人。
但,這一回,卻听了截然不同的聲音。
「可晴?」對方的聲音有些猶豫,似不敢確實她的名字。
她一愣,反不敢抬起頭了——這聲音,如此熟悉,最近只能在夢里听見的迷人嗓音。
「亞亞哥?」她是先看見一個遮著半張臉的口罩,才看見他的眼楮。
眼里有深邃的神色,是他看她時特有的神色。
「亞亞哥!」她一躍而起,攀上他的脖子,顧不得在街上,緊緊地抱他,「嗚……亞亞哥,你這個壞蛋,為什麼不給人家打電話報平安……人家好擔心,以為剛剛那個人是你……」
「傻瓜!」齊亞胸膛起伏,似乎跟她同樣激動。
曾經的心結與誤會,在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了。有什麼比得過死亡呢?她迎著死亡來找他,這份執著,任何人都抗拒不了。
他覺得自己不該再生氣了,剛剛從窗戶看到拖著大箱子逐一對照門牌號碼的她,看見追著救護車差點追掉鞋子的她,還有抱著膝蓋在斜陽晚照的街頭哭泣的她,什麼氣都消了。呵,這段時間,一個人待在香港,飽受相思的折磨,也把怨氣磨盡了吧?
就算她只把他當玩具,他也甘願了。何況,沒有人會為了一個玩具傾其所有,這一點,他早已想明白。
「亞亞哥,你還怪我嗎?」她見他愣愣的,焦急解釋。
「當然了。」他逗她。
「我……人家那天不是故意亂說話的,誰叫你要跟人家慪氣呢?哼,我不管,反正人家都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了,你就算不高興看到我,也要裝做原諒我的樣子!懂不懂?」
「嘿——」齊亞失笑,將她一抱而起,「傻瓜,我是怪你不愛惜自己,居然跑來疫區找我!」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據她所知,病毒一被發現,所有的人能逃就逃,哪像這個笨蛋主動留在疫區這麼久的?
「我最近有點感冒,想確定沒事之後再回去,免得萬一有什麼,連累你們……」
「真的?不是因為還在生我的氣?」她緊張的皺起臉。
「你想知道嗎?」齊亞低低地在她耳邊說,「等一下,到了浴室里,我告訴你。」
「壞蛋!」臉兒馬上羞紅,「大街上講這種的事!」
「我說什麼了?」齊亞抵賴,「我只是說,你一路上風塵僕僕,要好好清洗一下,免得染上病……」「壞蛋!壞蛋!」夏可晴猛捶著他的胸抗議。
「那你呢?你還在怪我嗎?」他暗指她的謊言和猶豫——這場爭吵的起因。
「等一下,到了浴室里,我再告訴你。」她賊賊的笑,以牙還牙地答。
于是,從容的俊美男子,抱起拳打腳踢的調皮小人兒,身影沒入寧靜的公寓。一只行李箱拖在後面。
沒想到,一場瘟疫反倒成全了他們的愛情,許久以後,夏可晴回憶起這時的大膽和瘋狂,反倒覺得不可思議了,實在想不出當初哪來的天大勇氣,讓她勇往直前,義無反顧。
仿佛有一把狂迷的火,燃燒著她,讓她沒有辦法停下來。
別人對她的行為覺得好笑。有時候,在午夜夢回的時刻,她自己也禁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