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所有的人沒料到她使出這招,鎮長夫人更是被嚇得發起抖來。
「讓他們走!」兩任鎮長見場面越發混亂與失控,遠遠地發了話。
本來只想尋個秋之女神,沒料到鬧成這樣,豐收的慶典不該再如此鬧下去。
「不過,有句話我們想對這位白衣相公說。不論你是人是妖,真舍得讓這樣美貌如花的女孩兒跟著你?」新任鎮長語重心長的道。
「不勞伯伯費心,我跟著相公覺得挺好。」櫻桃微微一笑,收了短刀。她本想攙過未流雲,但指尖剛剛觸到他袖間,不由愣怔。
她,被甩開了。
「我自己能走。」用炭黑的手臂艱難地替自己纏上白巾,未流雲頭也不回地踏過人群讓出來的小道,把笑容凝固的人遠遠拋在身後。
***
「王爺——」
山道崎嶇,未流雲卻快步如飛,櫻桃提氣使用輕功一路追逐但仍跟不上他的步伐。一班侍衛倒也知趣,明白此刻王爺心情郁悶不直打擾,三三兩兩依到岩石上休息,看那一紅一白兩團身影飄在前方。
「王、王爺……」
櫻桃不覺氣喘吁吁,無奈地望著那自慚形穢的背影。她知道剛才那一幕插曲深深傷了他,也許該讓他一個人靜靜心比較好;但她更害怕,這一靜,他對她的冷淡會更深。
這些日子,她不遺余力地敲他緊閉的心扉,嘻皮笑臉地想撥開他心中的烏雲。「叩……叩叩……」好不容易,才盼到他猶猶豫豫地把心扉敞開一道微小的縫隙,不能讓這樣一個小小的意外而讓她前功盡棄——絕不!
假裝沒留神,故意踏中一顆鋒利的石子,櫻桃「哎呀」一聲,腳踝一拐,身子一傾便摔了下去。
她的驚呼不大不小,清清楚楚傳入未流雲的耳里,原仍急行的他怔了怔,終于停下腳步。
「好痛——」根據從前的經驗,只要她喊痛他就緊張不已,今天相信也不會例外。
丙然,未流雲猛然轉身,急急向前一扶,她人已到了他的懷中。
「摔到哪兒了?」他聲音低啞,纏著自巾的臉看不清表情,但那一雙明亮的眼楮透出的關切卻遮不住。
「這兒。」她委屈地指了指足下,只見微破的皮,正緩緩滲出血來。
一滴,兩滴,鮮紅映著地上枯黃的草,顏色分明。
「怎麼這麼不當心?」他的語氣微慍,像在氣她不疼惜自己,「我這樣一個廢人丟了也不可惜,你不用追得這樣急。」
「是不可惜,但卻可怕!」她甜甜一笑,「弄丟了當朝的西閣王,皇上怪罪下來我們這幫人統統會完蛋!王爺你說可不可怕?」
「呵,總說不過你。」未流雲搖頭輕嘆。掏出懷中溫暖的絹帕,纏住她受傷的足,小心翼翼萬分溫柔。
「王爺你看,那兒有私語花。」櫻桃忽然一指,他不解地抬起頭。
山壁上盛開著藍藍紫紫的花朵,卷筒形狀,繁華綺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花,也從未听說過。
「我想要!」她撒嬌道。
未流雲也不答話,只是足靴一蹬,身子旋起的同時一條藤蔓已在手中,順勢一扯,一長串花朵便捧到了她面前。
「好漂亮……」美人的嬌顏襯著花朵的艷,交相輝映。
「只看過書上有提解語花,這‘私語花’,我還是第一次听說。」未流雲輕道。
「私語花的意思就是……」櫻桃摘下一朵,遞到他眼前,「王爺你看它像什麼?」
「像一只杯。」他想了想,只得出如此的答案。
「不,從前我師父說它是一只耳朵。」
「耳朵?」
「對,它可以听你的心事,就像這樣……」紅唇貼近花瓣,真似在對一只耳朵訴說悄悄話,「所以,它叫做私語花。」
「原來如此。」未流雲笑了。
「王爺有什麼要對它說的嗎?」她吹著花瓣,芬芳四溢,「把心事說出來,心頭就不會覺得太沉重。」
笑容微凝,他搖搖頭。他的心事太沉太沉,深不見底,不是一說就能解月兌出來的。
「可是,我有話要對它說,」櫻桃也不笑了,微微閉上眼用一種輕得仿佛隨時會飛走似的聲音道,「私語花,私語花,我愛上了一個人,想跟他永遠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心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止了跳動,然後「砰」的一聲巨響,思緒被震到了九霄雲外。
這一句話雖然早已不是秘密,從她對他點點滴滴的柔情中,可以明明白白看得仔細。但他沒料到,這話她竟會親口對他說,驚得他措手不及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女孩兒家當對方的面說喜歡這一個男子,需要何等的勇氣……
「王爺,那個人的名字你應該知道吧?」她睜開眼,恢復濃濃笑意望著他,但笑意中卻帶著一絲緊張。
良久,他回答,「桃兒……跟著他,你會後悔的。」
「不會的、不會的,」她大力搖頭,「我會很開心,一輩子都會,因為這是我……在夢里都在想的事。」
「你會介意,」未流雲背過身去,山風揚起他的發和白巾,凌亂飄舞,「剛剛你就介意了,我看見你僵在那兒也看見你哭了。」
呵,原來他看見了。人潮擁擠中,隔著高台她以為他不會注意到,但戀人的目光總有超越一切的魔力,再高、再遠也能投射到對方身上。
原來,他也一直在留意著她,他對她,其實是有心的。
「那不是介意。」抓住他被風吹得不斷飄動的衣袖,櫻桃急聲解釋,「那是心痛!我哭,是因為我知道當時你一定很難過,我、我……」
素來伶俐的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說明。
當時,她的確僵了身子也流了眼淚,但那絕不是因為對他失望,絕不是因為厭惡他的容貌。
她該怎樣才能讓眼前的人相信?她該怎樣才能讓他除掉眼前那層自卑的紗,看清她的真心?
「王爺,你很快就能復原的,」慌亂間,她自以為找到了理由,「我們現在已經在白鶴山了,不是嗎?等你恢復了容貌,自慚形穢的就應該是桃兒我了。」
「萬一找不到閑鶴居士呢?萬一他醫不了我呢?」
「那也沒有關系呀,等五十年以後咱倆變成了老頭老太太,我滿臉皺紋,嘻嘻!苞你一樣丑,誰也不用嫌棄誰了。」
他並沒有被她的笑話逗樂,輕輕一揮袖,揮開她的手。
「桃兒,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麼?」她愣愣地問。
「你還沒問——我是否也喜歡你。」
他是否……也喜歡她……
這個問題她忘了思考,也許從一開始就故意不去思考。
這個問題讓她此刻腦子里一片白雪皚皚,笑容凍著了,身子也凍著了,心,更是冷至沒了知覺。
是呀,她這個傻瓜,想到了一切為何遺忘了關鍵?
無論她怎樣做,做得再多、再艱難,逗他說話逗他笑,甚至奮不顧身地留在他身旁……如果他不愛她,那麼這些都毫無意義,只不過是普通朋友可有可無的關心罷了。
真正讓他刻骨銘心的是背叛他的羅蘭,即使那人離開了,也比她這個留下的人更有分量。
她,好可笑。從小到大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做一件事,卻換來如此滑稽的結局。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王爺你也有可能不喜歡我嘛。」櫻桃忽然笑起來,揉著眼楮,「我總是這樣自說自話,我知道這個毛病不太好,卻改不掉……呀,這眼楮怎麼了,好癢,大概是進了沙子,那邊好像有條小溪,我去洗洗……去洗洗……」
她再也忍不住了,轉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