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再度安靜下來,人們斜眼看著夏綠——這個女孩子,好狡猾!居然敢打著探討藝術的招牌,打听人家秦風的私生活,而且打听到人家成名之前去了,相比之下,剛才那位老記者就太老實了。
不過,大家都不敢看秦風,剛才問他現在的感情生活,他就那樣不給面子,現在要把他八百年前的老底挖出來,他還不氣得蹦上天花板?
沉默,只好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毀滅。
上帝也沒想到,秦風,情緒一向不穩的影壇新銳秦風,居然……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反唇相稽,相反,他竟……淡淡地笑了。然後,非常有耐心地解說起「風子」這個人物來,雖然,關于她的問題,他沒有談到。
現場的氣氛緩和了,記者們不再義憤填膺想著報仇,而是順著夏綠開闢的良好局面忙著提問。
而夏綠,完成任務後舒了—口氣,從會場後面溜了出去。她不知道,新聞發表會散了之後,離去前的秦風頻頻往她曾待過的位子張望,像在尋找什麼,依依不舍……
「綠兒,求你了——」姍姐一向能屈能伸,此刻幾乎要五體投地了。
「好吧,我去。」夏綠從略微的沉思中醒過來,點頭答應。
她要去看看究意是什麼讓秦風欽點自己——女人的虛榮心誘她答應,而一向喜歡冒險的她,也不介意探索一下秘密。
◎◎◎
一幢半舊的兩層樓宅子呈現于眼前,不老實的綠藤爬了半壁牆,還有一杖像熱情的手臂在窗口晃蕩。夏季的陽光被這滿滿的綠色一吸納,頓時消去了燥熱,清涼起來,有風,穿過寧靜的街道。
夏綠站到宅子的門前,按了門鈴,但她懷疑自己這一舉動是否有效,因為,似乎有誰跟貝多芬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在房子里把一架可憐的鋼琴敲打得嗡嗡響。而門鈴的聲音,便如一粒微雨,墜到琴聲的汪洋里去,怎麼听得到?
她徘徊了一下,很想憤怒地離去,但回憶起姍姐那張吃人不吐骨頭的臉,又不敢造次。當下拿出手機,撥了秦風的電話號碼,很快揚起一個親切的電子女聲,「對不起,該用戶現在無法接听電話,請梢後再撥。」
夏綠氣得當場想掉手機,但想想損失太大,于是忍住怒氣,坐到階梯上,等待奇跡的出現。
或許她的真誠感動了上蒼,幾分鐘後,奇跡真的出現了!一輛鮮紅的保時捷停在她的面前,走下一位冶艷的女郎。
夏綠認得那女郎,最近報紙或雜志的封面上都是她晶瑩的笑顏,她便是《香港森林》的女主角、秦風的女朋友之一——鄭傲雪、那部電影使她迅速竄紅,不少媒體稱她為「國際影星」,當然了,撇開中國人的地方不算,人家能在越南、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出名,連歐洲人的報紙上都出現過她的名字,應該算是「國際」的吧?雖然,這樣的「國際影星」有很多。
鄭傲雪看到夏綠時卻嚇了一跳,身著果綠色上衣的夏綠與身後的綠藤本來連成一色,卻忽然間站了起來,像個葉間靈動的妖精,怎麼不叫人嚇一大跳?
「鄭小姐您好,我是《都市晨韻報》的記者,約了秦先生做專訪。」夏綠說。
「你……好,」鄭傲雪驚魂未定,按按胸口,詫異地望著她,「你……約了風做專訪?那……為什麼不進去?」
「唉,」夏綠終于找到訴苦的人,一攤手,「我按了好久的門鈴,都沒人理我。」
「喔——」鄭傲雪笑了,「他呀,就是這個怪脾氣,說了好多次都不听,沒事的,我帶你進去。」
一听語氣,就知道報上的花邊新聞並非完全造謠,這個鄭傲雪果然跟秦風關系匪淺!
夏綠像個小女僕似的,跟在昂首闊步的鄭大明星身後,步入秦宅。而她的身後,還有兩個鄭傲雪的助理提著大包小包。
現在,夏綠終于知道那個虐待鋼琴的人是誰了——秦風!看起來剛剛起床、生著起床氣的秦風,正坐在鋼琴前,十指飛舞,似一個憤怒的藝術家。
听說,藝術家憤怒通常有兩個原因,一是對社會的強烈不滿,二是靈感枯竭。秦風大概是掉進後一個深淵里去了。當然了,憑著一點小小的才華和巨大的運氣,讓他第一部電影一炮而紅,人們已算給足了他面子,如果第二部片子再走老路,觀眾們可沒那麼好說話了,他們到時一定會義憤填膺地疾呼︰「難道這小子就只有這點花招?」
所以,秦風暫時虐待一下鋼琴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光是發瘋地敲打著琴鍵,繆斯就會自動飛過來嗎?
「風——」鄭傲雪嗡嗡地喚了一聲,不見回答,又耐心地再喚了——聲,「風呀——」
恐怖的鋼琴聲終于停了,秦風緩緩回過頭,汗濕的發貼在他的頸上。他有一個很好看的鼻子,陽剛的五官,因為有了這鼻子,就全然襯托起來了。
「風,看看這些新衣,」鄭傲雪急忙命令助理們打開大包小包,柔軟絢麗的衣料頓時像光華一樣溢了出來來,「都是商家贊助的,我在下一部電影里穿,好不好?」
秦風皺著眉,巡視一圈,默默無語,忽然用指尖拎起一件短小如的上衣,端詳片刻,然後,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舉動了——他像小男孩拉彈弓般拉直那件「」,對著陽光半眯跟,奮力一彈,「」便如離弦的飛箭,竄到窗外一棵巨大的樹上。
「風……你……你干什麼!」鄭傲雪目瞪口呆外加捶胸頓足。
那件妖嬈的上衣,本是她拂中意的,就算在電影里穿不了,在……秦風臥室里穿也是好的呀。可沒想到,就這樣一下下,展示萬般風情的機會白白溜走了。
「你知道我下一部電影的內容?」秦風並不理會佳人的悔恨,淡淡地問。
「不……不知道。」鄭傲雪沒料到他會忽然轉換話題,錯愕地搖頭。
「你知道你要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不……不清楚。」
「你知道電影里需要什麼樣的衣服?」
「不……不……」
「那你自作主張帶這堆破爛來干麼!」秦風猛地怒喝,額上的青筋暴了暴。
「我……」鄭傲雪跌坐在沙發上,幾乎哭了出來。
「趕快帶著你這些破爛滾蛋!」秦風命令,冷冷的目光橫射過來,附加一句絕情的話,「我下部戲請不請你還不一定!」
「風——」鄭傲雪真的哭了,在助理們小心翼翼地安慰下,被攙扶著,抽泣著離開秦宅。那堆五光十色的衣物也在秦風的注視下,被迅速收拾得一干二淨。
屋子里空了,就像什麼人也沒來過,就連香水的氣味也被風一吹,全散了。秦風低罵一聲,踢開地毯坐在涼爽的木質地板上。
不,屋子里沒有全空,過了一陣子,秦風才注意到,有個人毫不客氣地坐在屋角一張單人沙發上,滿懷敵意地望著他。
「你他媽的是誰?」秦風驚得跳起來。
「《都市晨韻報》,夏綠。」她抽出一張名片,扔到他面前。
「你從哪里鑽出來的?」秦風避開她的飛鏢,仍然驚奇萬分。
「秦先生你約了我做專訪,到了這兒,沒人給我開門,我就跟著鄭小姐走進來了,」夏綠的陳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秦風慢慢地朝她靠近,漸漸的,看清了那張背著陽光的臉,于是,驚呼又起,「該死的是你!你的頭發呢?」
清楚地記得,上次見她時,一頭黑發如瀑,此刻,卻像個新還俗的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