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話里的諷刺,身為作者的驕傲,教她撐起了疲軟的腰肢。
「感覺我的作品似乎是被人瞧不起了。」就算是餓到力氣全失的現在,听到作品被批評,她仍可以生出一點火力。
作品是作者的孩子,即使真有不好,但听到當面的負評,她理所當然地不爽,理所當然地要護短。
「我沒有意思與妳討論妳的作品,但有件生意我們可以談一談。」樓允湛輕松揮開她的火氣,話題跳到另一個地方。
「生意?」她泥爛似的腦袋更胡涂了。
「對。我今天是來跟妳談生意的。」這也是他造訪伊苑的另一個目的
「會跟你有來往的,應該是小茉吧?只有片面之緣的我們,算是陌生人吧?跟陌生人可以談什麼生意?」樓允湛突兀的提議讓她的神智稍微恢復一角,開始思索他的用意。
樓允泱已經夠機巧狡詐了,但論城府,絕對沒有他大哥深。這麼會算計的樓允湛,怎麼會找上她談生意呢?她之于他,應該沒有可以利用的好處吧?
「拜妳的新作所賜,讓我發現到妳的能力;而那種能力,正是現在我所需要的。」他直接開門見山。
「我有什麼能力可以被你這個大公司的大老板看上的?」她突然覺得好笑。一個專畫男同性戀的腐女漫畫家,怎麼會跟知名的精品企業老板扯上關系呢?
「有,妳煽情的能力。」樓允湛鏗鏘有力地說。
「煽情?」這個辭讓她很自然地拉緊自己過松的衣領,一臉戒備地看向樓大老板。
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樓允湛輕輕抽了下嘴角,簡單的動作將他的不屑表達得淋灕盡致,看得白湘凝餓蟲盡失,撐著最後一口氣站起來面對他。
「現在好像連我這個人都被你瞧不起了。」
她很有骨氣地說。
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像他這種高人一等、盛氣凌人的鬼畜型人物,所以在她的作品里,這類型的角色都會被她折磨得很慘,才能修成正果。
她可以擺布漫畫角色,卻不能影響現實人物,對于這種人,她向來是敬而遠之。
一旦被刺激,她也不會只有挨打的份。
「對于妳的繪畫能力,我是欣賞的。」他說得客氣。
听在白湘凝耳里的言下之意是,除了會畫畫外,她這個女人就一無可取了。
這個結論讓她瞇起了眼,笑笑地說︰「我的習慣是不跟壞人與討厭的人有所交集。所以,樓先生,我們應該、絕對不會有合作的機會。」她也說得很有禮貌。
被人直接拒絕,間接諷刺,樓允湛依舊不為所動,折光的鏡片讓人看不清他眼神。
「是嗎?」他推了推眼鏡。「有時候做生意並不是這麼絕對的事。」
他的話剛說完,泰瑞在同時沖出電梯,他順勢走了進去,不到幾秒,就消失在白湘凝的視野內。
抱著滿手食物的泰瑞,對于樓允湛過于流暢的動作根本毫無準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電梯緩緩下降。
直到確定偶像真的離去,泰瑞才氣沖沖地將所有食物往白湘凝身上砸。
「妳給我交代清楚,妳是怎麼把我們家允湛給氣走的?」
沒理會他的怒氣,白湘凝徑自拆開包裝進食,口齒不清地回答︰「你看他有任何發怒的樣子嗎?被他激到火大的是我耶。」
「我不管。反正錯的一定是妳。」對于偶像,泰瑞是護短到底。
「哪有?是他氣勢太囂張好不好?」白湘凝嘴里一邊塞滿食物,一邊為自己解釋。
進食的喜悅,讓她暫時忘了在電梯門合上前的那一眼。
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一道可怕的光芒,從樓允湛的眼鏡後射出。
那道光鋒利的程度,好像可以將人劈開,直接劃在心髒上。
而且,殺人不見血。
第三章
經歷蘇雅茉與泰瑞的三天強力灌食後,白湘凝的生理狀態已經調整至正常;恢復了身體機能,她開始振作自己的精神。
開始思考為什麼在遇見繆思弟弟後的現在,她依舊沒有創作的動力?
依照慣例,她應該會在新角色誕生的當天,瘋狂的創作才是。可是從那天她邂逅繆思弟弟的秘密花園回來後,居然坐在窗前發呆到天亮;總覺得少了什麼,于是黃昏時她又奔向山下的男子高校,天黑回來,繼續發呆。如此循環了四天,她始終沒再見到繆思弟弟,始終沒找到缺少的部分。每天都在希望與失望中掙扎,煩悶得連基本生理要求都忘了滿足。最後,甚至連開門去求救的力氣都沒有。
「我真懷疑,那朵盛開在秘密花園、驚鴻一瞥的清靈花朵,到底是拯救我的繆思神,還是毀滅我的惡魔呢?」再度坐在學校對面的公園里,今天的白湘凝帶著一半放棄的決心,一半希望的僥幸。
如果今天再見不到繆思弟弟,她決定割舍這個完美的主角,從頭找起其它比較好發揮的人物。
所以,什麼都好,她只求秘密花園里再度長出驅使她動筆的花朵。
可是當她看見胖胖的警衛大哥出現在視野時,她听見了自己的判決。
注定要放棄繆思弟弟。可是新靈感的希望,就像掉下去的太陽,一片黑暗。
「我看我還是封筆,回去伊苑當個不事生產的米蟲房東好了。」拍拍坐疼的臀部,她妥協得很無力。
她低頭沿著公園邊的人行道走,疲倦的眼皮沉重垂下,沒有剩余的力氣可以去注意其它事物。
偏偏有一輛黑得發亮的休旅車閃過她的眼角,一股說不上來的動力讓她抬起了頭。
然後,她看見了。
剎那間,她整個人被釘在人行道的石板上,動也動不了,只有眼球可以跟著對街的人物轉動。
她先看到她苦候已久的繆思弟弟匆匆從學校側門跑出來,奔向跳下車迎接他的大白狗;接著是一人一狗青春溫馨的嬉鬧。
然後,另一個男人也從駕駛座走了下來。他一出現,溫暖的氣氛在瞬間下降,滲進一股鋒利的氣勢。
背對馬路的男人,身形頎長,衣著考究,從路人驚艷的目光中可以感覺出,應該是個鑽石級的白領精英。
但要命的是,白湘凝看到了那道刺目的反光,那道令她不寒而栗的光芒。
最後那個男人轉過身來,無一絲誤差地與白湘凝正眼相對。
她看到他微微扯高嘴角,又是那種冷中帶諷的微笑,讓她不自覺地從腳底板冷了上來。
一直到所有人都上車離去,她仍被凍僵在原地。
「可惡,居然是樓允湛。」過了許久,麻木的嘴巴終于吐出聲音,出口就是憤恨的詛咒。
在剛剛的那一瞬間,她找到了她要的東西,卻也注定失去某些尊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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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屈膝窩在五樓電梯旁的角落里,白湘凝大腿架著素描本,拿筆的右手不停地在紙上動著;不多久,又急著翻開新的一頁,著狂似地畫下去。
那天黃昏一瞥後,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外,她的手幾乎是黏在紙上的。爆發的想象力讓她畫滿了兩本簿子,里面的劇情安排足夠畫出十集的單行本。
但,這樣還是不夠的。
腕間的酸痛感讓她終于停下勞動的手,狂熱的神情立刻降溫變成空白,眼神空洞地望向紙上那一個個簡單線條的草圖。
滿滿的兩本速寫簿上都是分鏡草稿,用簡單的線條畫出基本的劇情分鏡與對話安排,所有的人物動作都暫時以簡單的圈圈人代替。
在這個階段,勉強算是漫畫的胚胎,連雛形都算不上。因為最重要的主角,她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看到厚厚一迭的草稿,以及上頭扭曲的圈圈人,白湘凝差點流出淚來。「不該是這樣的呀……」承受不住累積的無奈,她干脆放下紙筆,將頭埋進膝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