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例外,但多了某個令她分心的物體。
趁著電視廣告時間,她偏頭瞄視身旁那個翻書的男人。
之前一個廣告他在打電腦,再之前一個廣告他在玩弄小蝶松垮的狗皮,更之前的廣告他拿掃把在掃地,而最早的廣告他在做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
再瞧瞧他失焦的眼神、手指無意識的動作,不用等到下一個廣告,她可以馬上說出他坐立不安的理由。
「你在生氣。」她用的是肯定句。
「為什麼呢?」真正的原因她卻不明白。
終于等到她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樓允泱重重合上精裝書。
「你知道我在生氣,卻不知道我在氣什麼?」他問得很忍耐。
「你生氣的樣子我看得出來,可是你生氣的原因並沒有寫在臉上,我怎麼會知道呢?」她拉緊松開的毯子,突然覺得冷了起來。
「你這樣算是了解我嗎?」他翹起唇問,眼楮也彎得像弦月,整張臉像空白的笑臉面具,有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氣勢。
蘇雅茉從下午開始感受到寒流的威力,現在更覺得有一股冷意從體內散出。
一邊抱緊懷中的小蝶,一邊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依我的觀察,我應該是最了解你的人吧。你的朋友很多,可是泛泛之交佔多數,交情好的,也沒有我認識你久,所以我才能看出你這種隱性發怒的習慣。」
听到她的回答,他真想回頭再把地拖一遍。
她明知道他在生氣,居然還很認真地扇風點火?!
這個好朋友真的是很了解他呀!
「你要不要再觀察推理一下我生氣的原因呢?」他眯緊了弧形笑眼,決定再給她一個機會。
雖然他發怒的機會不多,但依她判斷,此刻火力恐怕是空前的猛烈。
捺下滿頭的疑問,她仔細打量他一遍,慢慢回溯任何蛛絲馬跡。
「你在氣下午的事嗎?」她從他們最早的交點猜起。
「可是為什麼?」同樣的,她只能猜出一半。
樓允泱宣布放棄了。
他不該指望她會把腦袋花在他身上,畢竟他連小蝶的一層贅皮都比不上。
忍著滿肚的委屈與郁悶,他顯得很疲憊。「算了,即使我說了,你也不見得會懂。」
「可是你悶在心里,我看了也不愉快呀。」他又是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忍不住抱怨了。
他深深地看著她,黝邃的眼神伴著深陷的眼窩,復雜得很滄桑。
「我說了,你會更不愉快的。」最後他只有這項體悟。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上樓去,留下她對著他的背影發呆。
她發覺,他現在沒有怒火,是傷心了。
可是,為什麼呢?
屋外的寒雨一直下,她的心好像也跟著降溫,整個人冷到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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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說來,蘇雅茉不懂他生氣的原因是應該的。
因為他生氣的對象是他自己,原因是樓允湛的一句話——
「該有動作的,不反應;不需反應的,動作卻這麼大……」
當時的他不明白樓允湛在暗示什麼,直到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才赫然發現自己的情緒反應如此輕易地受她影響。
而她,卻一如往常沒有大起大落,仍平靜地過生活。
他以為自己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了,實際行動起來卻沒有想的容易。
在沒察覺感情之前,他可以笑著欣賞她不慍不火的穩定性格;但在了解自己已經深陷的現在,他無法忍受這種不平等的待遇。
于是他會郁悶、會氣憤,只因為對她而言,他是可以被任意取代的;但她之于他,卻是非她不可的獨佔性存在。
他試著改變立場,但,顯然不成功。
她依舊過著無拘無束只要有小蝶陪的日子,所以他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
樓允泱靠在床頭,極倦地閉上眼楮,呼出一個沉重的長嘆。
接下來,他要怎麼辦呢?
「你睡了嗎?」
在他準備逃進夢境里時,一個遲疑的聲音在門板外響起。
他有些訝異地睜開眼,慢慢移動到門邊。
通常都是他窩到蘇雅茉的房里,她很少上樓來,今天竟稀奇地選在這個時候敲門,他非常意外。
「有事?」他拉開門,看見她仍包著毯子,抱著小蝶的懷里多了一顆枕頭。
一見到他習慣半果的胸膛,前一刻還在喊冷的蘇雅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趕緊把視線移到他猶帶憂郁的臉龐,誠心表達來意。
「如果你是為了下午因為我的關系,而中斷你與另一位小姐的約會,我道歉。如果你是為了我說錯什麼而感到不悅,我道歉。如果你是為了我從未請過你喝下午茶而心生不滿,我道歉,並保證有機會一定請客約你。」一古腦說出她想到的所有可能,就算錯不在己,她一律先道歉。
听到她的表白,樓允泱有種哭笑不得的蒼涼。
每次都被她這種好朋友式的體貼刺得遍體鱗傷。
與其如此,他寧願她像以前那樣被他激到失去理智,揪著他的脖子朝他大吼,也好過她置身事外,不去思考他真正的心情。
不願面對自己的悲哀,他勉強搭起笑容,「不是你的錯,剛剛是我在遷怒。」
看著他無比慘澹的笑容,蘇雅茉心底莫名竄上一股惡寒,冷得她不自覺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樓允泱詫然瞥向那只抓得很用力的小手。
「還有其它事嗎?」他挑眉疑問。
她吞了吞口水,迎視他的眼神跟她的手勁一樣有力。
「我今天可以睡這里嗎?」她說得很快,臉頰浮現的紅暈,讓強硬的請求听來像撒嬌。
樓允泱的眉揚得更高了。
一向重視床鋪領域權的她,居然主動要求分享別人的床?今天的她也反常了嗎?
「為什麼?」輪到他滿頭不解。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不禁垂下她的頭,不敢正眼看他。
「今天有寒流。」她小聲囁嚅。
「然後呢?」他的嘴終于帶著笑意上揚。
「從下午開始,我就覺得很冷,大概是冰吃太多了,不管是裹棉被或是抱小蝶,總是暖不起來。」她提起眼,閃著希冀的眼光看著他,「你可以幫我嗎?」
他閉起了眼,手指撫壓起皺的額頭,心中無限欷歔。
他真想問她,她知道她現在的模樣與剛剛說的話,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致命的誘惑嗎?
不用她講出傷人的答案,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真的只把他當大型的暖爐。
那種高段的挑情技巧,這只恐龍是絕對不懂的。
再吁出一口氣,調整體內的騷動。即使知道對方無心,可悲的男人依舊無法拒絕這種請求。
「你踏不踏進房門,我沒意見。但如果你決定上我的床,我不保證我會做的事只有睡覺。」他先申明清楚,以免天亮後又被她踹下床。
「可是今天很冷耶。」听懂他的警告,她的第一反應是跟他計較天氣。
男人很邪惡地勾起嘴角,「我保證,之後你只會喊熱。」
被他更露骨的暗示惹得燒紅身子的蘇雅茉,眼神在他與樓下的陰冷空間游移。
最後,她輸給了自己偏寒的體質。
她越過他、走進房間。
「如果你有其它打算,可以動作快一點嗎?我真的很想睡了。」
稍微被她的話刺激到的樓允泱關上門,慎重申明,「很抱歉,我做事一向都不草率結束的。」
她輕顰眉、輕嘟嘴唇,用目光拜托他。
他不妥協,走到她面前,抽開她懷里睡死的狗跟枕頭。
他再度保證,她將會很快忘記寒流。
也許他該慶幸,對她來說,他還有取暖這個功能,沒人可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