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響,今天就在這個鎮上落腳吧。」
一聲輕音打斷他狂漲的殺氣,夏無響泄氣。他不怕鬼怪妖物,偏偏這妖女能他全身動彈不得。若一個人無法行動自如,就只能任人……不,任妖宰割了!這一路上,他沒見過她施妖法變幻術,也沒見她現原形,言行舉止與尋常女子沒兩樣,不像妖,倒像逃家游玩的千金小姐;而他,則是任勞任怨的僕從。
「無響!」妖女又叫了。
「知道知道!你讓這兩個家伙下去。」夏無響指指腿上的懸掛物,凶狠的臉上陰晴不定。
「大黃小黃,快過來,讓無響去找客棧。」妖女柔聲叫著爭吵的男孩。
「來了。」兩小子齊聲應道,乖乖放手,順從得令夏無響咬牙。
「你們是狗呀,這麼听她的話?」夏無響居高而瞪,對他們如此听話不滿。
棕黃色的頭發,根本不是漢人,被人……不,被妖像狗一樣叫喚,居然還應得這麼大聲,真是不知死活的一對家伙。
「你才是狗。」剛才自稱哥哥的男孩抬頭瞪他。
「對。」弟弟難得與哥同仇敵愾。
「哼,大黃小黃,不是狗是什麼!」夏無響厭惡地看他們一眼,不屑。
「大黃不是你叫的。」
「小黃不是你叫的。」
兄弟倆鼓著臉,隨後互瞪一眼,同道︰「不要學我說話!」
「滾開!」夏無響沒了耐性。
「凶人,你記好,小爺我叫木離花,大黃只能仙女姐姐叫。」哥哥甩了甩雜黃的小辮,不可一世。
「凶人,我叫溫不花花,你給我記住。」弟弟同樣不可一世。
本就耐性不多的夏無響在他們臭屁的模樣下,心火狂漲,殺心再起。
他干嗎那麼好心?誤听妖女的話救了這兩個家伙,可他們根本不領情,不听他這個救命恩人的話,倒听起妖女的話來,活該被人燒死!不僅樣貌是番人,就連名字也是。管他們是木花還是溫花,惹得他不高興,人皇來了也照殺不誤。殺了他們,再收了後面那個妖女去威脅葉晨沙……
「別吵了,快讓無響去買吃的。」息事寧人的妖女走過來,一手拉一個。
「他要是跑了怎麼辦?」木離花任淺葉牽著,骨碌的大眼卻不懷好意地往夏無響身上瞟。
跑?他當然會跑,不知跑過多少次。每每不過半炷香,妖女鐵定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會跑的。就算跑了,我也能找到。」妖女溫柔答道。
對,他完全被妖女吃得死死的,枉費一世殺手之名。
「姐姐,他這麼凶,會不會在食物里下毒藥害我們。」溫不花花眨著眼落井下石。
毒?這小子的方法不錯,一時找不到奇門奇毒,買點砒霜試試也無妨。
「他不會,他們從來不會。」妖女依舊溫柔。
算這妖女上道,他的確不會。淺葉組以嗜殺譽滿世間,絕對不會用下三濫的卑鄙手段。
夏無響凶狠的表情慢慢平靜,看看淺葉,再低頭瞟瞟不知死活的兩個小子,認命地嘆氣,舉步去找客棧兼打理食物。
他是殺手,應該嗜血成性、心狠手辣才對,怎麼落得像家僕一樣,不僅要照顧妖女的食宿,竟然還得照顧兩只黃毛小花狗?
中邪了!
第3章(1)
人,是奇怪的類別。
看著夏無響和大黃小黃數日來的對峙,淺葉既好奇,也深感怪異。以她六百歲的妖齡,實在想不透人類奇怪的行徑用意為何。在各界之中,人界最令她奇怪。
這世間共有六界——妖、怪、人、鬼、靈、魔。六界各為其主,互通互補,也互不相干,可不知為何,人類卻將六界之物混為一談,甚至將魔類稱為鬼,將妖類稱為神。盲目地供奉著所謂的菩薩神靈,以為所有的鬼怪惡煞皆為凶族,所有的神靈佛龍皆為善類。根本是……唉,混淆視听。
其實,人界的一切規則,皆可套用到任何界類中。人有人皇,妖有妖皇;人有好壞,妖有善惡;人有生老病死,妖亦然。
因各界可互通有無,且自成規則,若想入界,必須遵守遠古便已形成的界規,不得擾亂。人可為妖、可為魔,也可為靈怪鬼類;同樣,其他各界同樣可化為人。它界類可與人定契約,與人為僕,或收人為僕;而人類若與它界類定下契約,為僕者則不再為人,可順契主入他之界;為主者,則它界類追隨人主變為人類。至于不受契約所限,卻流連于人界之妖、怪、鬼、靈、魔,只要遵守界規,便可相安無事。就像她,雖為妖類,決計不會生害人之心,也不會與人定什麼契約來束縛自由。而如她一般的妖類靈神,通常被喚作「散」。
世有散怪、散鬼、散靈、散魔,也有她這樣一株散妖。妖,也分很多種類,龍妖、象妖、花妖、樹妖、鳥妖、魔妖,也有草妖。她是草妖,一株活了六百妖齡,經驗不太豐富,道行不太精深,對人類充滿好奇的草妖。
好奇,是因為想不通人類的奇怪行為。
葉晨沙以草谷之地困住她,卻不與她定契約,甚至任她為所欲為,目的何在?這個男人,讓她奇怪之余,也模不透。他似乎想時刻盯著她,卻也任她自由自在;他允許她隨意出谷游玩,卻每每緊隨身後。她累了一睡數月不理人,他卻盯著她眼也不眨。她覺得孤單,他便差人遍地種草,為她引來無數草精草靈。
他很寵她啊!
以一株草妖而言,無任何付出便輕易得到人類毫無保留的關心和愛護,是件幸運的事。他是否覺得養一株妖草很有趣,可以打發閑散的時光?應該是吧!
以往,只要她離開草谷範圍,他會立即找到她,速度之快,方位之準,讓她懷疑他是否也會靈異之術,否則怎會如此之快?此番出谷,他卻並不如想象中的迅速。莫非他……他找到新的趣事,將她給忘啦?
這不正是她要的嗎?離開他的草谷,離開他的關心,離開葉晨沙這個人,不正是她念念想做的事?為何離開了草谷,反倒覺得更懶了起來,什麼也不想做,每天只顧著走啊走啊,似乎沒什麼目的。夏無響悶是悶了些,但自從知道她是妖後,居然毫不反抗,惟命是從得令她好生沒趣。
數日前行過村子,見村人意欲燒死這兩個孩子,說是妖孽之子,是村中禍害。這兩子高束于柴堆之上,神色卻是桀驁不馴,口中仍罵罵咧咧,完全沒有驚慌害怕之意。她見著可憐,便央求夏無響救下兩子。兩子感恩,願追隨左右,她見兩人機靈可愛,又膽大不馴,也就隨他們了。
很奇怪,她一見到這兄弟兩人便心生親近之感。似乎……他們與她相識很久,早已熟悉。好似……葉晨沙的狂傲。
她雖喜愛,夏無響卻煩上加煩,整日對兄弟亮人凶神惡煞,偏偏兄弟兩人全不怕他,罷明吃定。有趣吶!此夜,因露宿林間,夏無響正烤著獵到的野兔,兄弟兩人仍繞于身側爭論大小。
「你烤的肉太咸了!」挑下一塊品嘗,木離花黃發一甩,指責。
「對,太咸了!」
只有面對夏無響時,兄弟兩人才會同仇敵愾。
「我烤你們就不咸了。」夏無響凶眼一瞪,不理會兩個矮黃花。
以葉晨沙對淺葉的痴迷程度,他回谷後發現事態不對及他的謊言,應該立即追來才是。為何過了半月有余,仍不見草谷有所行動,是他走錯棋了嗎?就算他沒法在葉晨沙面前一吐怨氣,至少他應該心急如火前來救人吧,而不是毫無動靜啊?為何無人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