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她不走,讓這誤會繼續下去,也不是辦法。
猶豫之間,她听見殷放宸摒退翠衣。
"傅姑娘,有些事,我想在回到殷家堡前先跟你說清楚。"殷放宸在另一張椅子坐下。
"什麼事?"她不解地問。
"首先,我相信你明白我們的婚事是基于兩家利益的考量,所以,不管你是否天憶,我都會娶你。"殷放宸像談生意一般,語氣輕松平常。
杜綾嫣微微一愣。原來這樁婚事和她原來的婚事並無不同,都是為了兩家的利益交換,只不過一個是基于政治上的考量,一個是基于生意上的考量。
她不禁同情起那位傅姑娘,如果她真的嫁給了殷放宸,也必須終生面對一椿沒有感情的婚姻。
"我明白了,還有呢?"
"還有,我們暫時不會圓房。你在殷家堡會有一個獨立的院落,我會提供你一切生活所需。"
他還年輕,沒有孕育子嗣的迫切需求,目前也不想跟她有太多牽扯。
听到"圓房"兩個字,杜綾嫣俏臉微紅。
原來他要的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可惜他弄錯談判的對象了,她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跟他拜堂。
"只要你不做出任何有辱門風的事,我相信我們能夠相處愉快的。"最後,殷放宸說道。
他這一番話,讓杜綾嫣方才的罪惡感一掃而空。他只想到婚姻帶給自己的利益,卻沒想到那位傅姑娘會為此犧牲掉一輩子,對這種男人,何須有罪惡感?
杜綾嫣斂去眸光,仍是保持那副嬌柔可憐的模樣,彷佛認命似地點點頭。
殷放宸顯然很歡喜她如此"明白事理",語氣愉悅地問道︰"你記不記得你的名字?"從她清醒過來到現在,已過了許多天,他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堡主不知道?"杜綾嫣反問。
殷放宸搖搖頭,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神情。他本就對這樁婚事不甚熱衷,哪里有心思去管她叫什麼名字?就算媒婆曾經提起,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我也不記得我的名字,這可怎麼辦?"杜綾嫣佯裝苦惱地說道。
"沒關系,日後或許你就會慢慢想起來。好了,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協議,晚膳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一道下樓用膳吧!"
"悉听堡主的意思。"杜綾嫣輕聲說道,內心暗暗得意起自己的聰明機靈。
到樓下填飽肚子也好,如此一來,今夜她就不用餓著肚子地溜之大吉了。
深夜,月兒高掛空中。
杜綾嫣悄悄地從床榻上坐起。
她瞥一眼角落里好夢正酣的翠衣,輕手輕腳地起身,慢慢地往門口移去。
本來,她還要拿一套換洗的乾淨衣裳隨身帶著,但唯恐殷放宸因此怪罪到翠衣頭上,只有作罷。
她先站在門邊傾听門外動靜,半晌後,確認四周除了蟲鳴蛙噪和高低起伏的鼾聲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音。
心一橫,她推開房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杜綾嫣又等了半晌,見四周沒有任何動靜,才閃身而出,無聲無息地走下樓梯,穿過客棧一樓的桌椅,往大門口移動。
正當她好不容易來到大門前,正伸出縴手觸到大門的門閂時,殷放宸低沈好听的聲音在她身後出現。
"深更半夜,傅姑娘要去哪里?"殷放宸慢慢從樓梯走下,好整以暇地問道。
他的睡眠一向很淺,因此方才杜綾嫣一推門,他就被驚醒了,只是沒想到溜出來的人是她。
杜綾嫣霎時頭皮發麻,腦中一片空白。
"我……呃……睡不著,想出門透透氣。"她硬著頭皮,慢慢轉身面對他,有點結巴地說道,心跳得飛快。
"透透氣?深夜出門很危險,你孤身一人,想去哪?"殷放宸一臉不信。
"我只想在附近走走,散散心。這一路上悶在車內,我都快悶出病來了。"在短暫的驚嚇之後,杜綾嫣腦子漸漸恢復運轉。"況且,我一直在想你晚膳前跟我說的話而睡不著。"
殷放宸蹙起劍眉。
"我說的話讓你很困擾?"他問。
"成親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等在我面前的,是一椿毫無感情、有名無實的婚姻,要我怎能不去想?"杜綾嫣低低柔柔地說道,彷佛有無限委屈。
殷放宸的黑眸中閃著幾許困惑,凝視著她。
"我會尊重你、供養你,這還不夠嗎?"他說。
"我不知道,或許是我太多愁善感,才容易胡思亂想。"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不過,她的無奈是針對她今晚的"開溜大計"泡湯而發。
當然,她可以冒險一搏,看能不能在他眼前硬闖出去。但如此一來,一方面怕驚動官府,另一方面她也不清楚殷放宸的能耐,若是不一會兒便被他擒下,又該如何了結?
因而,她非常理性地承認失敗,決定下次再找機會。
"別想那麼多,快回房去睡吧!明兒一早我們便得啟程。"殷放宸的眼神和語氣都出奇地溫和。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他心中浮現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忽然很想做些什麼來撫平她眉間的愁緒。
杜綾嫣順從地往回走,經過他身邊,慢慢拾階而上。
這個殷放宸怎麼那麼難纏?她暗自沈吟。
然而,他最後投給她的那個眼神,又不知為何,令她的芳心閃過一絲震顫。
棒天一早,他們又踏上回殷家堡的路途。
杜綾嫣百般無聊地坐在馬車內,听著轆轆的車輪聲和達達的馬蹄聲。
行至中途,馬車非常突兀地停下,靠坐在邊邊的翠衣一個不穩,險些掉下馬車,杜綾嫣連忙伸手拉住她。
"怎麼回事?"翠衣狼狽地坐直身軀,正想探頭往外瞧,便听見外頭一片嘈雜。
"保護夫人!"杜綾嫣听見外頭有人喊著,接下來,是一陣鏗鏘聲,應該是兵器出鞘的聲音。
難道又有人想打劫?
翠衣瞧見杜綾嫣凝重的臉色,不禁有些膽怯。"夫人,我們是不是遇上土匪了?"
"沒關系,堡主會保護我們。"杜綾嫣安慰道,伸手從頭上抽出一根發簪。
不知那位傅姑娘懂不懂武,若是不懂,她這回可不是要露餡兒了?但是,如果那些土匪真的已經打到她面前來,總不能教她坐以待斃吧?
"把財物留下,大爺們可以放你們一馬!"一個宏亮的聲音朝車隊大吼。
殷放宸往聲音來源瞧去,只見原本荒涼的山頭現下出現密密麻麻的盜匪,人數至少是他們的三、四倍。
"連殷家堡也敢搶,該說你們是愚蠢還是勇敢?"殷放宸的聲音冷得像冰,連在車內的杜綾嫣都忍不住泛起一陣疙瘩。
這些盜匪大概是流寇,若是在殷家堡附近設寨的,怎能逃過他的眼線?一陣憤怒掃過他的胸臆,這些不怕死的家伙,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泵且不論他的手下都是能手,此處距離殷家堡不過十多里,只消他放一朵煙花,不用半個時辰便有人來援,他又何須懼怕這些小小的盜匪?
"老子管你是什麼玩意兒!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上!"那土匪頭子巨臂一揮,帶頭策馬往下沖。
轟隆隆的馬蹄聲頗為駭人,殷放宸和他的手下將杜綾嫣所在的馬車圍在中心,準備應敵。
車廂內,翠衣瑟瑟地發抖,但仍然很勇敢地擋在杜綾嫣身前。"夫人,別怕,我保護你。"她聲音不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