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維葦的心漏了一拍,若有所思。「他卻是不完整的生命。他沒有感覺,沒有思想,也不懂得痛苦,他根本還不能被稱之為一個人。你想留下他?」她不知道蕾妮的決定是否荒唐,也許她正在走一條荊棘之路。
「他怎麼會是虛幻的呢?」蕾妮溫柔地說,她的眼里發出柔和的光,「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的存在。這麼多年我所渴望的愛,現在終于找到了,他的身上流著我的血,相互的牽聯不可割舍,他予我的愛將是世間最安定的愛,永不會失去。」
「如果,」維葦幽幽的開口,「這個孩子會因為沒有父親而不快樂,你真的決定要生下她嗎?」
「維葦?」Genie疑惑地看著她,「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問?」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而已?」維葦試圖遮掩自己的疲憊。
維葦不再說話。幸與不幸,也許只是各人看法不同。
外面傳來了喧嘩聲。
「我去看一下。」維葦說。
蕾妮站了起來,恍惚間,她好像听見雷納多的聲音。
她走到門口,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下意識地向他走去。他瘦了很多,他也不快樂嗎……眼楮不禁簌簌落下。
「蕾妮。」雷納多沖過來。他看見她,身穿白色斜肩曳地婚紗,婚紗修身合體的裁剪、柔軟飄逸的料子將她美好的身段顯露無遺,艷色逼人的面孔卻帶著帶著晶瑩的淚光。
「你走吧。在巴黎,我和你說的很清楚了。」她回避他的眼神,回避他的懷抱。
「我愛你,蕾妮。我以為自己可以把什麼都忘記,可是,我試過了。這根本做不到,一天到晚,腦子里混混沌沌的,都是你的影子……」
我也愛你。蕾妮在心里默默地說,非常非常愛,在這一生,恐怕我不會再去用心愛別人了吧,因為,早在遇見你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心全部都交給你了。她看見馬西莫正和門口的保鏢說話。
幾個人跑過來對著雷納多畢恭畢敬道︰「對不起,先生,請……」
「跟我走,蕾妮。」雷納多不為所動。
馬西莫過來,對著蕾妮冷漠地說道︰「請你別忘記,我們之間有協議。」
「我知道。」說完她轉向雷納多︰「請忘記我,然後快樂地生活下去,答應我。而我,會有新的生活,新的幸福。如果你愛我,請祝福我,祝福我。」
雷納多腦中一片空白︰「你的幸福?你會幸福?」
蕾妮點點頭。
馬西莫牽起她的手︰「時間快到了。」
雷納多看看他們,默默走了出去。他記起他笑著稱她為美杜莎,他說過要永遠保護她,他說過要永遠愛她,然而,所有的事情都有著既定的軌道,愛到哪里都是輕而易舉,偏在這里舉步不前。
看著雷納多遠去的背影,蕾妮終于淚如雨下。
「去補補妝吧。」馬西莫看著她。
蕾妮一言不發地走向休息室。
她終于成為他的妻子。
「我很抱歉,你的夢我不能給你。」馬西莫輕輕地說。
「你不必說抱歉。如果可能,我會毫不遲疑地跟著他走。但我尊重婚約,尊重我對你的承諾。」無名指上被套上了冰涼的指環,這可笑的戒指,竟然是戀人們表示忠誠的契約。蕾妮,她知道,她會一直平靜地對馬西莫,現在如此,未來也仍然如此。但雷納多不一樣。即使他不在自己的意識中,她仍然感覺到他在某個地方,無處不在。她愛他,超過了她原以為可能的程度。
這場突如其來的婚禮令媒體很興奮。米蘭前鋒的女友突然和羅馬王子結婚,而其中竟然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巨大的內幕刺激著那些以報道名人隱私為業的記者,瘟疫般地追隨雙方。幸好老杜邦壓下了很多,雖然有些消息見報,卻也無傷大雅。畢竟,這樣的婚禮,任何一方都不想成為笑柄。
多少燦爛奪目的錦袍,撕開後只見敗絮,金玉滿堂的生活,裝下了無情,絕情,寡情,濫情,惟獨沒有多情。
愛是世間最可怕的利器,當你愛了,它就成為你的軟脅,只需輕輕一擊,你就支離破碎。在這一場鬧劇里,只不知最可悲的到底是誰?一個由渴望與幻想支撐的美夢,一個由熱情和堅持支撐的美夢,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碎了。
☆☆☆
他們按地位的高低站在那里,上帝,聖母,還有其他那些被稱為神的家伙。「上帝」在先,然後是「聖母瑪利亞」,最後是一個嬰兒。
教堂里莊嚴肅穆的氣氛有點神秘,也有點令人錯愕。
那里,那個神聖的朝拜地,坐滿了重要客人。他們和前兩位已經很熟,但是嬰兒,才剛剛出生。
紅衣主教口中念念有詞地吟誦著拉丁文的洗禮詞,命名他為瑞納多•羅西尼。這是他的首次公開露面,但絕對不是僅有的一次。他是馬西莫•羅西尼和他法國血統的妻子蕾妮的孩子。
教長往嬰兒頭上灑聖水的時候,馬西莫輕輕貼在蕾妮的耳邊說︰「沒想到,你真的把他命名為瑞納多。」他的眼神有點黯然。
她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神,「難道你還幻想我給他取名為馬西莫?」瑞納多和雷納多之差一個字母,這更能讓她記得誰才是孩子的父親。
說完,她雙眼死盯著上帝和聖母。25年前,她也在這里,用同樣的方式被命名,並且從此也就被套上了一個責任的枷鎖。
「我以為我們有協議……」
「我已經履行了我的責任,其他的我不想過問。」她挺挺身,裝作一臉虔誠地念念有詞。
「可是你根本不愛我,這樣的責任有什麼意義?」馬西莫也學著她的樣子做著祈禱,但卻用著只有她才能听見的聲音說著。在外人看來,兩夫妻之間有著說不出的親密。
愛?听到這個詞,蕾妮嗤笑了一聲︰「難道你還相信那個?」她還想說點什麼,洗禮卻已經結束了。親戚朋友們就向他們擁過來,祝福的祝福,叮囑的叮囑。蕾妮只好又裝出那虛偽的幸福,和他們說說笑笑。
孩子,除了這個孩子她還能有什麼幸福呢?
她忽視了,忽視了那雙深情款款的眼楮,一直在她的身旁陪伴著她。
☆☆☆
「您打得太棒了,爺爺。」馬西莫走到高爾夫球場邊,看見羅西尼家的大家長正把一個球打進了球洞。
「嗨,我的小馬西莫來了。」老人精神矍鑠,絲毫看不出已經將近80歲高齡了。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那股天生的威嚴卻不可忽視。
馬西莫長得很像他,平整的額頭;眼楮雖然不大,卻如隼般銳利;碩大的鼻子沿襲了古羅馬時代貴族的風格;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上翹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始終掛在這樣一張臉上。而他的頭發,是金色的,意大利人很少見的那種,恰似托斯卡納那一望無際的向日葵顏色。
「爺爺,你找我有什麼事?」從小馬西莫就跟爺爺特別親近,爺爺也就成為了他心目中的偶像。和爺爺說話的語氣中也多了分真誠的畢恭畢敬。
老人望著比自己還高的孫子,「你的頭發是金色的,和我的一樣,」他微微一笑,「你的小女孩頭發是棕色的,但是那個孩子,洗禮那天我看見了,是黑色……」
馬西莫吃了一驚,望向爺爺的眼楮。
「那個孩子不是你的,對吧。否則你們也不會那麼匆忙就結婚的,只籌辦了兩個星期。而且你和你的小女孩剛結婚7個月就有了那個孩子……」老人眼里閃過精明的神色,他的年紀雖然大了,但並不意味著他已經開始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