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不需要知道應該做什麼,只要習慣性地去做就好。有時候,人不要知道滿足是什麼,只要心里裝了東西就好。可是皮埃爾從來不理解她,也不試圖去理解她。他們之間隔了條鴻溝,他走不出去,也不讓她進來。也許,蕾妮自己的命運就如此這般地被犧牲。天知道這樣的犧牲要維持到什麼時候,也許只要過了這一天,也許要過很多很多年。
所以現在才來說幸福,不是諷刺還會是什麼?
「蕾妮,你哭了?」馬西莫發現她那小小的肩膀在不停地顫抖著,連忙走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我的話讓你傷心了?」
他溫柔地伸出大拇指揩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又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像羽毛掃過,「親愛的,別哭了。有人會看見的。」
蕾妮拉住他禮服的袖子,「馬西莫,我們解除婚約吧。我要和他在一起,我求求你了。」她那楚楚可憐的眸子盯著他,非要讓他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不可能。我的家族和你的家族都不會答應的。而且我要再跟你說一次,你和雷納多•波蒂切里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你怎麼知道?」蕾妮有點憤怒了。每一次和馬西莫談話,總是會不歡而散,他太強勢了,讓她覺得有點不安。她需要一個極其依靠她的男人,就像雷納多那樣的男人。
「因為……」馬西莫有點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將那件事情說出口。
「因為什麼?你能找出什麼樣的理由?」她說著,往大廳里退去。
「蕾妮,你知道莫菲嗎?最近米蘭小報經常登載她和波蒂切里的小道消息……」
莫菲,這是個熟悉的名字。難道說就是米蘭Niro酒吧那個Bass手?是的,她不該忘記的,雷納多經常提到那個女孩,喜歡鋼琴的女孩。每次雷納多說到莫菲的時候,眼中總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光芒,也許那不是愛,卻又是不能被人所忽視的一種力量。
雖然只見過她一次,但是蕾妮卻能感覺到那女孩身上的那種奇異魅力,讓人感覺到她身上的疏離。對,是那種疏離,和雷納多一模一樣的氣質。
一團疑竇在心中慢慢形成,環環繞繞的,竟成了半個圓……只是,只是蕾妮沒有看見。
☆☆☆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時間,歷史的鐘擺走得有快有慢。
「父親,我來了。」這是蕾妮第一次踏進巴黎新區這棟灰色的大樓。它,現在是屬于她父親的財產,而將來,也會屬于她。
里面的工作人員忙碌著,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片刻的疏忽就失去一個頭條新聞。這就是媒體的世界,生機勃勃中卻仍有那些一成不變的東西,讓人厭倦。
老杜邦坐在黑色的皮椅上,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朝她點點頭。蕾妮透過透明的落地玻璃看著門外的工作人員,這個世界,只有她,才有資格那麼清閑。
游泳,網球,鋼琴,旅游,凡是她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在片刻成為可能,但是她卻沒有自由。
「董事長……」突然父親的助理Michelle面色鐵青地跑進來。
「什麼事,為什麼不敲門?」父親的威嚴讓所有人都害怕他,但是他們卻也很敬重他。
「我們在阿根廷的收購計劃因為經濟危機的影響受到了阻撓,銀行不肯貸款給我們。」
老杜邦的臉色一下子就凝重起來。他不願意女兒過早地了解到這個世界的痛苦。名牌的時裝,高級的首飾,舒適的別墅,為她選擇能夠分擔她擔子的最好人選……他認為這些就是他體現父愛的地方。誰知道這遠遠不夠。對著蕾妮擺擺頭,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記得,不要做得太過分,馬西莫的父親昨天已經打電話告訴我,你和那個什麼波蒂切里現在越來越過分了。」(為後來表現父愛提了一個線索,不至于突兀。)
蕾妮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這里是她的,以後,這個忙碌,沒有感情的灰色建築以及它所涵蓋的不動產和那些姓杜邦的財產全部都是她的,但是她卻並不想要這些。于她,那些股票只是沒有意義的花花綠綠的廢紙,那些文書上的字就是一個又一個讓她頭痛的符咒。但是她沒得選擇。
☆☆☆
坐在去米蘭的飛機上,想到了父親剛才的面容,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麼叫責任。如果,如果她放棄了這份責任的話,那麼剛才那門外的生機勃勃在頃刻之間便會成為一片死水。雖然責任這個單詞是她最痛恨的。
從懂事開始,她一直被大人們教育,等長大之後,她會肩負很重要的責任。她一直盼望母親能生一個弟弟來替代她的責任,好讓她能自由自在地玩她的芭比女圭女圭。這個夢想延續了整整15年,但是當她明白父母現在已經不可能再給她帶來一個弟弟的時候。她心里有著說不出的絕望。
整個龐大傳媒帝國的重擔也就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一直以為父親是一個超級冷酷的人,只懂得命令她,不準她做這個,不準她做那個,像一個專制的君主,在她一出生就把她的命運限定好了,把她管得死死的。她不愛馬西莫的金發,卻必須去熟悉它。這樣和母親又有什麼區別?
但是,她突然又覺得自己錯了。
以前,蕾妮總是刻意去忽略父親的白發,因為她不想用蒼老的面容提醒自己必須服從父母安排好的人生,也不想用傷人的方法和雷納多分手。她了解雷納多,他們倆都是有些灰暗的人,生活得有些晦澀。可是她,必須為別人而活。
阿里斯托芬曾這樣描述過愛情——「球狀原人」。據說。最初的人類每個個體都是球狀的。長有四手四腳,脖子上頂著一個可以反向轉動的頭,頭上長著兩副完全一樣的面孔。由于他們過于強壯,又自高自大,經常攻擊諸神,宙斯便把他們劈成兩半。
球狀原人里不存在愛。但被劈為兩半後,愛也就出現了︰每一半都想念被分開的另一半。因此,每個人僅僅是他自己的一半。每個人都在永遠尋找著能夠使他重新完整的相反另一半。
那一半到底是什麼樣的?蕾妮不知道,她自己不確定雷納多到底能不能給她幸福。他在她的心里有時候甚至有點飄渺,真的。蕾妮甚至夢想他們的故事永遠不要有結局,可是他們彼此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總有一天她會成為馬西莫•羅西尼的妻子。
第四章
蕾妮獨自站在寬闊的落地窗前,望這窗外的世界。風吹起長裙,曳曳地飄飄搖搖。她第一次發現米蘭的夜色是如此的美好。清涼的音樂在房間里流淌著。杰奎琳•杜佩雷和她丈夫丹尼爾•巴倫波姆合作的大提琴協奏曲。
輕輕地皺了一皺眉。那個名叫莫菲的女孩,像一座山一樣,橫亙在蕾妮的心頭。
在她的臉上,任何一秒的表情都不是重復的,各種表情,迅速地轉化著︰前一分鐘,在為別人的故事難過著;後一分鐘,馬上又一臉陶醉地投入音樂;然後,是和鼓手忘情地歡笑。她像極了雷納多,為自己的喜好盡情地揮灑著自己的青春,熱血,感情……然而每一種表情,都深深隱藏了她最真實的想法。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雷納多,是的,是他,他們仿佛一類人,那種深鎖內心的人。
如果,如果雷納多真的如馬西莫所說的那般愛上了莫菲,那麼自己應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