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心了。
她發誓,這是她向他最後一次道歉,他的態度澆熄了她所有希望,她不會再試圖討好他、迎合他,她決定自此以後只要默默做好自己的工作,再也不奢求他什麼了。
「嗯。」冷默地答了一聲,他別過頭不願面對她受傷的目光。
用力吸了口氣,壯大與他冷靜對話的勇氣,楚微雨忍住了所有屈辱的感覺,語氣如往常般溫柔。「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這些事和其它人無關,你要怪就怪我,即使你要減我薪水,甚至叫我走路,我都不會有怨言。」
「我沒有要解雇妳!」急忙對上她的臉,海濤頓時被她眼中蘊含的情感及悲傷所震驚,再也說不出什麼話。
她定定地、認真地看著他,好象想在這一瞬間燃燒完所有對他的依戀,然後什麼非份之情再也不存。
眾人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打破兩人間的僵局。突然,楚微雨靜靜地將身旁的大垃圾筒搬到桌邊,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將桌面上所有食物全掃進垃圾筒里。
「小雨!」眾人異口同聲叫出來,海濤則倒抽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我先離開了。剩下的垃圾我明天早上再來處理,保證大家進辦公室的時候,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她又看了海濤最後一眼,之後便拿起皮包,向眾人點個頭,斷然離開辦公室。
海濤霎時感到背脊一陣冰涼,他發現她看他的眼神少了一些什麼,那是對他的感情。
「這就是你要的嗎?」氣氛冰冷的辦公室,光頭忽然出了聲。他說話向來一針見血,所有人看向海濤的目光,都帶了些指責。
「好啦!人都走了,東西也沒了,這出戲我看唱不下去了,反正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也可以謝幕走人了。」梁公公首次表現出他對海濤的不滿,一句話里皆是尖銳的諷刺。海濤也因為他的話,臉色又更沉了一些。
大叔忙對梁公公使了個眼色,他看得出海濤十分後悔,只是沒有表現出來;更了解楚微雨最後的態度,代表著海濤將為自己的冷漠及高傲付出代價。
「海濤!」他上前一步搭著他的肩,語重心長地替楚微雨說話︰「其實這個生日派對的主意,是我們想的,不是小雨的意思。」
海濤心里一跳。「說清楚一點。」
「她一直覺得你討厭她,很擔心你對她反感,所以請我們幫她想個辦法,看看你對她的觀感會不會變好一點。」他注視著海濤表情的變化,由漠然,變而為訝異,最後是懊喪。「梁公公想到你的生日在這個月,便有了生日派對的舉辦,再由我們打電話騙你回來,想給你個驚喜。」
「而且,小雨看你好象滿喜歡上次招待佐藤的那種小餅干,她烤了好多要給你,本來在桌上的那些蛋糕、西點、飲品,也都是她昨天徹夜未眠準備的,結果現在……」梁公公聳了聳肩。「我會告訴她,反正你也不喜歡吃那些東西,扔了就算了。」
「不必你多嘴!」海濤怒瞪了梁公公一眼。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光頭搖搖頭,臉上有些遺憾。「海濤,我不知道你想掩飾什麼,但是對于一個情感縴細的女孩子,有時候話不必說得那麼絕。」
語畢,他率先離開了辦公室。
「唉,我也該走了!小雨妹妹現在一定很難過,我要趕快去安慰安慰她。」梁公公哼了一聲,隨著光頭也走了出去,其它同仁也唉聲嘆氣跟著離開。
最後,是厚道的大叔,他是唯一沒有責備海濤的人。「他們也是關心小雨,所以說話直接了些,你不要介意。」拿起車鑰匙,他也準備離開,臨走之前還不忘安慰一句︰「別擔心,小雨雖然外表柔弱,但內心卻很堅強,我想她難過個一兩天,心里應該可以很快調適過來,你無須一直自責。」
辦公室里只剩他一個人了,冷冷清清的空氣里,還殘留著西點糕餅的香味,而這個饗宴,是他自己搞砸的。
頹然攤坐在椅子上,他不敢去想這一次他失去了什麼,更不敢去猜測明天楚微雨來上班,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可以不必這麼愛面子,她想替他慶祝生日,他坦然接受又何妨?只要不牽涉到情愛,不聯想到他們彼此之間微妙的曖昧,這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慶祝派對。
或許,她的心境是單純的,真正心里有鬼的人,是他。
望著空無一物的桌子,強烈的失落感不斷沖擊著他,他忍不住伸出手拉過遠處的大垃圾筒,注視著里頭食物的殘骸。
許久、許久,他就是一直看著,心里除了她巧笑倩兮的模樣,再也想不到別的。忽然,他將手伸進垃圾筒里,拈了一塊小餅干出來。
此時他的眼光,是復雜難辨的。輕輕咬了一口手上的餅,酥脆扎實的口感立刻征服了他。
「真的很好吃。」若有所思地又拈起一塊吃下。「若妳在這里,我一定會這麼稱贊妳。」
眼光又投向垃圾筒,這次他的焦點,是一塊面目全非的鮮女乃油蛋糕。
「女乃油不會很甜,正合我的口味。」他干脆抓起一大塊塞進嘴里,也不管女乃油沾滿了整只手,整張臉。「可惜不能好好品嘗,如果還有機會,不知道妳願不願意再做一塊給我?」
再次將手探入垃圾筒,拿出一塊彷佛是水果塔的東西。
「上頭加了隻果、菠蘿、水蜜桃、奇異果……應該還有其它水果,誰能告訴我究竟還加了什麼?」乏力地放下手中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什麼意義,如果吃光這些東西能補償一點什麼,就算必須吞下整個垃圾筒他也願意。
她做的東西該死的對他的味,他卻沒有福氣好好享用,即使期待她能再為他做一次,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突然一陣自嘲,究竟自己執著于楚江風幾年前的那一句話,有任何意義?如果因此必須與她漸行漸遠,他能夠忍受嗎?
他不知道,真的,她的一舉一動打亂了他的原則、混淆了他的視听,他沒辦法厘清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也無從證實她的離去將造成他多大的空虛。
他只知道自己像被掏空了,這種感覺很難受,他卻不得不忍耐。
反正,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一整個晚上,就看到楚微雨默不吭聲地窩在沙發上,雙眼失去焦距。電視節目已經從八點檔跳到深夜新聞,她還是保持著同一姿勢。
「小雨,妳看了這麼久的電視,『台灣瘋狗浪』的女主角,最後到底有沒有跳樓?」楚江風突然出現在沙發後,彎俯靠在椅背上,興味盎然地瞅著她。
「呃……」她回過神仔細思索,一臉尷尬。
「剛剛那則新聞又說什麼?」
「那個,好象是民代互罵……」
「剛剛是社會新聞,警方破獲電話退稅詐騙集團。」搖搖頭到她身邊坐下,揉揉她的頭頂。「說吧,是什麼讓妳煩了一晚?」
哀怨地瞥過去,楚微雨欲言又止。
「海濤,是嗎?」彎起唇角笑了笑,這是他慣于露出的表情,溫文儒雅,感覺十分值得信賴。
「嗯。」垂下頭娓娓說出下班發生的事。「哥,你也知道我什麼都不會,你曾經和我描述過海濤喜歡的人,我也盡量學習變成像你說的小畢那樣,希望自己的個性和行為能比較討他喜歡,不過,我想大概一點用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