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只是覺得,葉大哥這次回來變得怪怪的,好像很容易失神,是不是生病了呢?」邊說著話,周美如擔憂地將一只小巧手掌撫上他的額頭。
她的手涼涼的、軟軟的,和易海聆沒什麼兩樣。可是,易海聆的手會讓他坐立不安、臉紅心跳,周美如的手卻引不起他任何情緒反應。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是不是只有面對易海聆時,他才會有那些鬼上身的癥狀?葉毓桐不斷思忖他一直以來遇到她時那些莫名其妙、難以自制的感覺,疑惑地抓下放在額頭上周美如的手。
丙然,連握住她的手,他還是麻木不仁,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葉大哥,你怎麼又發呆了!」周美如有些害臊地低頭盯著被他抓住的手,一點抽回的意願也沒有。她已經暗戀這個鄰家大哥哥超過十年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被他握著,永遠不要放開……
「嗯,沒什麼。」葉毓桐百思不解地松了手,緊盯著她的臉半晌,忽然沒頭沒腦地道︰「小如,你靠近我一點。」
言者無意,听者有心,周美如羞答答地往前一步,頭離他溫暖的胸口不到十公分。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一逕在心里亂想著,他為什麼這麼要她這麼做?難道他準備回應她多年來付出的情感?
而葉毓桐這邊!一、點、感、覺、也、沒、有!他用盡身上每一根寒毛去感受身前的「異性」,可是他沒有呼吸困難,沒有腦袋空白,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信邪地皺起眉頭,他一只大手忽地模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兩下……
沒有、沒有、沒有!都模上她的頭了,他的心跳還是每分鐘七十二下,收縮壓小于一百三十,舒張壓小于九十……頹喪地放下手,葉毓桐只能無奈地笑,這跟他在模以前家里養的那只大黃狗有什麼兩樣?
被他模得莫名其妙的周美如卻飛紅了臉,頭頂一陣發麻。他真的開始對她心動了嗎?他這麼遲鈍的人,居然能發現她對他的感情?在他「熱烈」的注視之下,她情不自禁投入他懷抱。「葉大哥,你為什麼這樣模我?」
這一次葉毓桐終于有反應了──狠狠嚇了一跳。他手忙腳亂地拉開周美如,心中升起些微難以解釋的罪惡感,一種類似于背叛的愧疚……「我、我只是覺得你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樣,很可愛……我也是這樣模大黃的啊!」
原來是她會錯意了。周美如難堪地離開他胸前,早知道葉毓桐這個人不可能這麼敏銳的,否則他和她認識二十年了,機會多到不勝數,要「動手」早該「動手」了。也許是這一陣子易海聆的到來,讓她的女性自覺瞬間膨脹,才會對暗戀對象的一舉一動充滿遐想吧?「葉大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喔,你問啊。」用「遲鈍」這兩個字形容葉毓桐再貼切不過,他絲毫沒有察覺周美如的異狀。
「你……喜歡那個易小姐嗎?」即使心里已經有八成的肯定,周美如還是抱著一點點希望。
「當然喜歡啊!」愛到都快腦充血而死了!他在心里暗自苦笑。
「我就知道……」周美如的氣餒與失望全表現在臉上,「易小姐聰明美麗,誰會不喜歡呢?」
再怎麼笨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沮喪,何況葉毓桐只是鈍,離「笨」還有一大段距離。他朝她溫和一笑,安慰地說︰「你也很可愛啊,而且心地又好,我還沒謝謝你大方的借衣服給海聆呢!放心,葉大哥也很喜歡你的。」
「真的?」因為他的最後一句話,她高興地眼楮一亮。
「當然,我也很喜歡大叔公、二叔公、三嬸婆、大姨、二姨、小姨、堂哥……」劈哩啪啦念了一大串頭餃,葉毓桐自以為達到了安慰的功效。
般了半天,他根本沒弄清楚周美如的心意。
「唉,算了,我先回去了。」周美如覺得自己撞上一座厚厚的牆,恨的是她都撞得滿頭包了,這座牆還是文風不動。
「那我也回去了。」開始感受到太陽的炎熱,葉毓桐回身準備進屋,轉眼卻不經意看到易海聆好整以暇地倚在門邊,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幾分審視。
「海聆!」他失聲叫出她的名字,聲音里充滿了緊張。她在那里站多久了?有沒有看到周美如抱他的情景?有沒有誤會他跟周美如?
與他惶恐的眼神對視了兩、三秒,易海聆不發一語,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屋內,直直走進房間里。
可以想像,到她願意理會葉毓桐之前,他會一直提心吊膽下去。
愛情,隨之而來的不只是甜蜜、美好、幸福等等正向的情緒,其中,也有一種叫做「嫉妒」的負面情緒。
從易海聆來了之後,葉毓桐的房間理所當然被她霸佔,她現在便坐在他的床上,五分惱怒,五分泄氣地瞪著緊鎖的房門。胸口不斷興起的酸意,以及莫名的揪痛,都在在地提醒著她︰她嫉妒周美如。
她什麼都看到了,他們之間比她多了二十多年的熟悉,感情好是應該的,可是需要好到摟摟抱抱、打情罵俏嗎?
當然,她也看到了葉毓桐推開周美如的情景,就是這個動作,讓她沒有立刻打道回府;也因為她很明白他對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沒有上前甩他一個巴掌。
她惱的,是他不懂拒絕、不懂別人勾引的遲鈍;而她泄氣的,是她從自己的吃醋中,發現一個從沒想過的問題──
葉毓桐雖然木訥,但是他一定也有這種嫉妒的情緒。回想她在沒察覺他的愛意之前,一直把他當成知心朋友,不僅多次提到席濟民,也不忌諱地在他面前撥打電話給其他男人……到底他那時候心里是什麼感覺?受的是什麼煎熬?若不是愛她過了頭,怎麼還能那樣強顏歡笑?
今天換成了她,只消看到他與周美如親近一點,就氣得咬牙切齒,她的氣量實在值得好好檢討。可是在愛情的世界里,誰又能真正寬宏大量?
活了快三十年,易海聆從來沒有這麼認定一個男人,她愈來愈離不開葉毓桐,愈來愈眷戀他。或許,就是因為這份愛是由淡到濃,循序漸進的,不是像與席濟民那樣盲目地亂愛一通,所以她才能更看清楚葉毓桐的優點,更確定自己的感情。
她沒有資格去過問他和周美如的事,除非她自己能先跟葉毓桐證明,她已經跟過去的情人斷得干干淨淨,身邊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異性都是單純的朋友……
咿呀一聲,易海聆做足萬全的心理準備打開房門,原以為會看見葉毓桐心急如焚地在門外踱步,怎知他卻不見人影,坐在客廳的是葉父與葉母,正與她大眼瞪著小眼。
「嗯……伯父、伯母,」她禮貌性地叫了一聲,「請問毓桐呢?」
「你找阿桐嗎?」葉父指了指門外,「他跟隔壁的小如去倉庫了,找他有什麼事?要不要我載你過去?」
「載?那麼遠嗎?那就不用了。」葉父的話挑起她的好奇心,趁著他不在,或許可以多了解一點他和周美如的關系。她走到沙發上坐下來,勉強笑著問︰「毓桐和小如很好嗎?」
「怎麼會不好?」面對的是易海聆,葉母不由自主說起別腳的國語︰「他們從小就玩在一起,兩個人都很乖,不會打架,小如在考聯考的時候,還是阿桐幫她補習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