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會又來了吧?淨月臉上出現了為難,每隔幾天就會發生一次這樣的事,她雖稱不上習以為常,但至少不會像第一次那麼驚慌。「大爺,小女子只唱曲,不陪酒的。」
「叫你過來就過來,嗦什麼?」小胡子起身,伸手想去拉淨月。「知不知道我是誰?」
淨月機伶地閃過,她不想得罪客人,但這小胡子的動作已經過份了。一直退到門邊,她朝外頭扯開嗓子大叫︰
「周老板、周老板!」
一個干瘦的中年人聞言從另一間廂房走出來,乍看之下,還有幾分商不孤的影子。只是這人臉上少了商不孤那種精明干練,卻多了幾分算計的嘴臉。
「商姑娘?」唉,這棵搖錢樹過一陣子就要喊這麼一次,這次不知道又被哪桌客人看上了。
走進廂房,周老板一看到被稱為總管的小胡子,心里暗叫一聲不妙,但臉上仍陪笑道︰
「呂大總管,這位姑娘唱得不好嗎?要不我幫您換一位。」
「不,我就要她。」呂總管模模胡子,眼神透著幾許邪念。「不過,我不要她唱歌,我要她陪我們喝酒。」
「商姑娘是不喝酒的。」周老板搓搓手,討好地嘿嘿直笑。「上回縣太爺的公子來,她也是只有唱唱曲,相信呂總管不會為難我們吧?」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硬要她唱,可是要冒著得罪縣太爺兒子的風險。
「媽你個巴子!拿那個敗家子來威脅我?」縣太爺平日還要靠他們呂府捐金呢!呂總管平常仗勢欺人,管他是縣太爺的兒子還是皇帝的兒子,一把抓住淨月︰「不喝嗎?我們偏要你喝!」
就在周老板急得如熱鍋上螞蟻,淨月也不停掙扎的時候,呂總管突然臉色一變,松開了他的手,眼光不停地朝四周張望。
「怎麼了,總管?」
其他人見狀都奇怪地望著呂總管,但見他張望了老半天。也沒看出什麼東西,倒喪眉的仁兄開口了︰
「總……總管,我看算了吧!最近府里風聲鶴唳,就怕那死對頭找上門來,我們最好不要在外頭惹事……」
呂總管終于停止東看西看,不過臉上還是有著迷惑的表情。听見了同伴的話,他忿然朝周老板瞪了一眼︰
「哼!算你們好狗運,老子不想听曲了,我們走!」
周老板訝異地看著這幾個霸王莫名其妙地離開,心想怎麼這次這麼容易就放手了?目光移向淨月,她也是滿臉疑惑。
「你……唉,下次小心點。」周老板有些遺憾自己開的不是怡紅院,否則有了淨月,怕不賺得翻過去?「方才東廂房有兩位客人指名要你去唱曲,已經等了很久,人看起來還滿正派的,應該不會再發生剛才的事了。」
「謝謝周老板。」
淨月拍拍胸口呼了口氣,抱著古琴朝東廂房走去。
***
來到東廂房,淨月用空著的那只手整了整儀容,低頭走進廂房里。
「勞各位大爺久等了,小女子……」
抬起頭定楮一看,淨月差點沒叫出聲——
是風大哥和偷爺!
直覺地,她頭一扭便想離開。
當那張她朝思暮想的俊逸臉龐映入眼底時,她心里第一個反應不是相逢的喜悅,而是痛苦的心悸。他為什麼來了?為什麼知道她在這里?她好不容易快要忘記他了,好不容易能夠接受他和楚惜之之間的感情,為什麼他還要再帶著對其他女子的愛戀來找她?
難道她的留書還不夠清楚嗎?她不要他為難啊!
「這麼久不見偷爺爺,看一眼就想走了?」先開口的是偷爺,語氣有些責備。「你帶著風小子從偷爺的巢里私奔到落霞小築,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我不是……」
听到「私奔」兩個字,淨月回頭想辯解,但一眼瞄見風允天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喝茶,就像那天和楚惜之在一起同樣的表情,所有的話哽在咽喉里,什麼都吐不出來。
「沒想到無錫著名的迎賓樓待客之道這麼差,要听首小曲兒,姑娘居然不屑一唱。」
風允天喝完茶,煞有其事地瞥了淨月一眼,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風允天的語氣冰冷,讓淨月委屈得差點沒摘下淚珠。她哭喪著臉抱著琴走到琴席上,將一切準備就緒,艱難地問︰
「兩位大爺……想听什麼?」
「溫庭筠的望江南。」風允天眼神如利箭般射向她。「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一闋詞。」
叮!手才在琴上擺好,風允天的話令她第一指便走了音。溫庭筠的望江南……為什麼偏是這一闋詞?他莫非不知道現在要她唱出這闋詞,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嗎?
拼了命地忍住不使聲音發抖,手指也控制住放在它該在的位置上,淨月極度壓抑著低落的心情,冉冉吟唱︰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風吹落眼前花……」
終于,她再也忍不住了,潰堤的情緒亂了琴音,最後全被眼淚澆成了不知所雲。她捂著瞼低聲啜泣,起身想要奪門而出。
「別走。」風允天動作比她更快,擋在她面前。
淨月一頭撞上他的胸膛,被他順勢抱住,固定在他的懷抱里。有了依靠,原本的嗚嗚咽咽成了號陶大哭。
「你……怎麼可以叫我唱?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放下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這是在挖我的心,啃我的骨啊……」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風允天閉上眼楮讓她在他懷中肆無忌憚地發泄。
「嗚……你騙人,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她已經听到他對醫尊的承諾,已經明白他對楚惜之的情感。「你對我好,只會讓我更痛苦,你始終會跟楚姐姐一道兒……就讓我自己早點兒習慣像以前一樣一個人,不好嗎?我不要你……我不要你呀……」哭著哭著,她忿忿地槌了他胸膛兩拳。
一旁的偷爺,早就識相地不知溜去哪里了。
「你真的不要我?」風允天抬起她的頭,認真地注視她。
「我……」還微微抽噎著,淨月被他的問題問倒了。
她怕如果回答「是」,他便真的拂袖而去,她再也回不到這個溫暖的懷抱;但若回答「不是」,卻又與她想成全他的心意相違。他根本是故意的,吃定她就是愛他。
淨月干脆偏過頭不看他的臉,回避這個問題。
風允天在心里笑了,他將她摟得更緊。「從以前到現在,我就只中意一個女子,這個女子純真可愛,敦厚善良,她有著甜美的容貌,窈窕的身段,只可惜,嗯,愛哭了一點……」
那是誰?淨月不會自抬身價到認為那個女子是她自己,可是听起來又不像楚姐姐……她怯怯地抬頭看他,老實地問︰
「你說的人是誰?」
「你還听不出來?」風允天真被她的遲鈍打敗了,他挫敗地撫撫額頭︰「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來找你?」
為什麼?淨月也是百思不解。或許是偷爺逼著他來的,或許是他的責任感,又或許……
「啊!你是來問我四季吟的最後一句。」
「你……」風允天氣得低頭用唇堵住她的嘴。
淨月被他突來的吻嚇呆了,然而,漸漸地,她感覺到他的溫柔緩緩地傳遞過來,本來是帶點懲罰的吻,轉眼卻變得柔情似水,旖旎纏綿,她不禁閉起眼青澀地回應起來。
他為什麼要吻她?有那麼一瞬,她真的以為他是愛她的。
「那什麼四季吟,我沒問,你就不準說。」
風允天用鼻尖點了點她的鼻頭,直到她暈迷迷地頷首,他才俯下頭開始另一個濃情蜜意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