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一看,是陸宜家這個不速之客,她進杜俐芊家門從來不按電鈴。
「我被退了。」她垂頭喪氣地說。
「怎麼可能?那是我寫的大綱,怎麼可能不過?」杜俐芊馬上跳起,一把抓起紙袋,開始翻看其中內容。不一會兒,杜俐芊大呼小叫起來︰「你把男主角殺了?你把男主角殺了?你竟然把男主角殺了?」
「他沒死好不好?我只是讓他殘廢,一輩子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陸宜家翻翻白眼,嫌她大驚小敝。
「他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痛恨他?我的結局大綱不是寫著,他們隱居山林,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你問我他做了什麼事情?他殺人、放火、嫖妓、從事非法行業、糟女主角的自尊,什麼壞事都干盡了。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任他這麼躇蹋?這種人不給他一點報應行嗎?」
「宜家,他是男主角。」杜俐芊嚴肅地說。
「男主角就有權利做完壞事之後,連也不擦一下?天底下沒這麼便宜的事情,所謂殺人償命,我沒讓他被亂箭射死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愛可以彌補一切,就是因為他做盡了壞事,所以才需要女主角來救贖他的心靈。不管這個世界有多麼不堪,人心有多麼黑暗,愛可以拯救一切!」
「這個世界是有公理正義的,愛?愛值多少錢一斤?」
「宜家,他是男主角!」杜俐芊忍無可忍地大吼︰「女主角的幸福掌握在他的手上,你不愛惜男主角,起碼要為女主角的幸福著想。」
「如此沒有尊嚴、委曲求全才能獲得一份愛,要是我,我寧可不要。」
「宜家,我求求你改行寫驚悚小說好不好?」
兩個女人為了自己的價值觀爭論不休,聲量直逼飛機起落。
天!他只是想要求婚,有這麼難嗎?
蘇洺禹決定把戒指收起來,懲罰性地將這個女孩丟入留校察看名單當中。
不急,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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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送定陸宜家,夜已深沉,所有店鋪都已經關閉。
幸好,二十四小時書局救了他們的約會。
兩人都是愛書人士,進入書店後,就地解散,各自去尋找自己喜歡的書籍,約好門外階梯見。
蘇洺禹先出來,站在門口等待,不一會兒,杜俐芊也帶著收獲頗豐的戰利品出現。
「你買這些做什麼?」瞧見杜俐芊買的一堆佔卜、星座、巫術,以及黑暗時代獵捕女巫的書籍,蘇洺禹不解地瞧著她。
「搜集資料。」杜俐芊甜甜地微笑。「我想嘗試看看歐洲中古世紀的題材,順便摻雜一些巫術與佔星學的內容。」
「可以寫這麼冷僻的題材?」
為了了解女友的職業,蘇洺禹至今也看了不少所謂天後、當紅新人的著作,了解什麼是主流、什麼是非主流。
「只要讀者願意捧場,出版社自然會給作者發揮的空間,戲碼不換一換,再忠實的讀者也有厭倦的一天,無知少女愛上霸道總裁的戲碼告一段落,現在我想探索更廣大的天空。」
這是蘇洺禹教她的,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比愛情更美好的事情值得去追尋。
她現在想改變一下自己的寫作風格,多給女主角一些反省苞思考的時間,教她們如何在愛情當中活得更有自尊。
「加油。」蘇洺禹誠心地說。
所謂行行出狀元,杜俐芊可以在這個竟爭激烈的出版市場當中求得一席之地,自有她的生存之道。
蘇洺禹很以她為榮。
杜俐芊將書往蘇洺禹手上堆,瞧見他原先捧在手上的書。
「你在看什麼?」
「《哈利波特》。」他將書翻到正面,果然就是那本曾經被他批得不值一文的全球暢銷書籍。
「我記得你說過那是小孩子看的。」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看了之後,覺得還滿有趣的,並不像我起初想像的流于商業世俗。」
「是吧!我就跟你說好看了。」杜俐芊得意洋洋。
「杜俐芊小姐的指示,我不敢不從。」蘇洺禹用溫柔至極的眼神凝視著她。
二十四小時開放的書店門口,兩個戀人相依相偎。
兩人牽著手走進被昏黃燈光染得浪漫的街道。
這個城市正進入子夜時分,成雙成對的男女走在街上,因為愛情而無視時光之流逝。
一邊是二十幾本參考書籍,一邊是杜俐芊緊緊勾著的手腕。
甜蜜的負荷啊……
蘇洺禹感覺沉重的同時,側臉看杜俐芊微笑的臉。
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女孩會帶來的麻煩,只是如此巨大的滿足感,遮蓋住他們之間不遠不近的差距。
所謂愛情的盲目,也許正在于此。
盡避兩個來自不同生活背景、不同價值觀的人要相處是如此困難,眾人還是願意披荊斬棘,開拓出一片康莊大道。
沒有任何實質效益的愛情,快樂是唯一的收獲。
苞杜俐芊在一起,他很快樂。
無論其他人怎麼看他們的愛情,蘇洺禹覺得,這樣就夠了。
「找個地方吃消夜?」杜俐芊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港式飲茶。
「嗯。」蘇洺禹點點頭。
當然好,他的兩手已經開始麻痹了。
正當他們要橫過馬路,突然,一輛車子竄出來,打橫停住,一個女子跳出來,往前跑了不到十公尺就被駕駛座下來的男人追上。
「放開我!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女人尖叫。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啊!」男人用力抓住她的肩頭搖晃。
「你做了什麼自己會不清楚嗎?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你說啊!我到底做了什麼?」
兩人聲嘶力竭地吼著,大有不吼贏對方不罷休的氣勢。
「他們在干什麼?I杜俐芊瞠目結舌。莫非是八點檔出外景?
橋段老舊、台詞沒新意,八成是鄉土劇。
現在的鄉土劇,口味愈來愈重了。
「他們在談戀愛。」蘇洺禹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閑閑地說。
「談戀愛?」
「覺不覺得,這一幕還滿眼熟的?幾乎像是親身經歷?」蘇淪禹見杜俐芊大驚小敝,忍不住揶揄她。
女人把背靠在牆上,失聲痛哭,而後沿著牆壁緩緩滑下,蹲在地上。
杜俐芊紅了臉,她想起過去的自己,的確也曾經在街上呼天搶地,為了愛情露出各式各樣的丑態。
不知男人說了些什麼,女人哭倒在地上,嚷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別坐在這里讓人看笑話。」男人想把女人拉起來,女人卻不知是不是練了一身千斤墜的功夫,竟文風不動。
「你就是我人生當中最大的笑話了,我還怕什麼?」那女人氣惱,縴縴手掌一揮,登時打了男人一巴掌。
「你太不可理喻了!」
男人怒極,跳上跑車,揚長而去,徒留哀哀痛哭的女人。
這一幕鬧劇真是姿態丑陋,不堪到了極點。
杜俐芊回頭望著蘇洺禹,她可以了解當日他教訓她、叫她回家去哭的心情了。
也難怪別人會諷刺她的精神狀態,她的確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像是一座休火山,現在看似平靜,但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爆發。
她可以體會蘇家為何排斥她。
「你當初看到的畫面,就是這個樣子?」她沒印象了。
「相差不遠。」
「很丑對不對?」
「我當時就跟你說過了,你不肯相信。丑死了。」蘇洺禹樂得笑呵呵,捏捏女友一臉茫然的臉。
看過那樣的場面還會愛上她,可見他陷得多深、多沒有道理。
杜俐芊心情低落下去,楞了一下才道︰「洺禹,如果有一天,我又變回那個無理取鬧、哭天搶地的丑惡模樣,你還會不會愛我?連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你竟能忍受嗎?我真的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