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嘉從不知道,舞蹈能將抽象的情緒表現得如此深刻,感動喚醒了她心中的某股力量。
當看到晨光乍現,兩人即將永遠分離時,映嘉終于忍不住淚水,嚶嚶啜泣起來。
拓拍拍她的頭說︰「你感覺到了,是嗎?」
「嗯。」
「這就是舞蹈的魔力,以有限的肢體去換取永恆的美,它感動人的絕不是技巧,所以別再自怨自艾了。」
雖然對他的說法一知半解,映嘉還是點頭。
「你真的認為我可以?」她問。
「當然,我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映嘉一听,忘情地直往拓的懷里撲,「拓……謝謝你。」
她這天真的舉動讓拓無法自處。他冷靜的推開她,起身,拉開窗簾,收拾機器,恢復嚴肅的語氣說︰「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練吧。」
「我還可以跳。」她立刻起身。
拗不過她的堅定,拓讓步的說︰「好,那我們從頭來。」
拓走回音響前,故意將聲音開大了些,以便壓抑心中那股蠢動的伏流。
他雙手環胸,茫茫的望著映嘉的身影。
罷剛,他幾乎忘了自己的角色,沖動的……只想抱她。
這念頭嚇到他了。但此時此刻,就是用最嚴厲的字眼警告自己,都無法消除烙在心上的痕跡。
映嘉的純真……像個毫無防備的小孩,更像無色無味的空氣,在他還沒意識到就已經將他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了。
她不像其他的女人總想附和他、佔有他,她有自己的堅持,只要認為是對的,就會理直氣壯爭論到底。表面上是倔強不服輸,可偏偏……她根本是脆弱得極需要呵護、照顧的人。
拓不懂,自己怎麼會被個小丫頭搞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呢?
為了證明這些念頭不過只是對舞者的移情作用,當課程一結束,他便鎖上教室的門,獨自狂舞。
這招果然有效,混亂的思褚隨著汗水流出體外,頓時讓他清醒許多。
他告訴自己,映嘉是個舞者,不過是他事業版圖上的一顆棋子,自己迷戀的只是她身上那股魔力而已。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湄姨啊!嗯,有空。好,我們六點餐廳見。」
幣上電話,拓這才緩步走出教室。
第四章
服務生剛送上餐前酒,淳于拓的身影就出現在餐廳大門口。
一身墨綠色西裝的他,在經理的帶領下,神情略顯疲憊的走到湄姨母女倆的桌前。
「對不起,我遲到了。」他輕觸湄姨的臉頰,拉了椅子坐下。
「沒關系,我們也剛到。」湄姨客氣的拍拍他的肩。
「跟媽咪約還敢遲到,要罰。」石菱把自己的酒挪到他面前說︰「罰你一口喝了它。」
「菱菱,別這麼沒規矩。」湄姨擋下說。
「這有什麼關系?拓最疼我,他不會介意的,對不對?」
拓笑笑,接過酒杯一口飲盡,順著她的話說︰
「湄姨,我疼石菱就像妹妹一樣,怎麼會介意?而且離開舞團,就不要這麼嚴肅了。」
「我才不是妹妹,我已經是個女人了。」
石菱顯然對這番說辭不甚滿意,嘟著嘴抗議。
她挺胸,那粉紅細肩帶的小洋裝,襯著她白皙粉女敕的肌膚,確有股含苞待放的小女人味。
拓沒應答,倒是湄姨不好意思說道︰「這孩子,嘴上說是女人,可骨子里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呢!」
「媽咪!」石菱將身子移靠在拓肩上,使出嬌媚姿態說︰「你不要老待在樓上,偶爾也該下樓來看我練習的情形嘛!」
他輕捏她的鼻子說︰「我一點都不擔心,老師們都說你跳得好極了。」
「他們說不準,我要你親自下來看看。」她拗著說。
「菱菱,別鬧了,阿拓正忙著訓練映嘉,要指導也得等她考完試再說。」
石菱一听立刻松手,右眉輕挑的說︰「說到這我才想起來,听說你力保她留在舞團,是真的嗎?」
「沒錯,由我訓練,也是她留下的條件之一。」
「為什麼你要讓這樣的人留在團里?」她語氣透著濃濃的鄙視。
「菱菱,阿拓有他的考量,你不會懂的。」湄姨幫忙回答。
「媽咪,不只我不懂,團里的人也都不懂。這種三腳貓的舞技都能進得了森舞團,真是天大的笑話!」
「菱菱,別胡說!」湄姨突然板起臉,嚴厲的瞪著她。
「我說錯了嗎?」
「當初在會議上,是我跟拓一起決定留她下來的。」
「媽咪?」石菱皺著眉,一臉不解的問︰「她哪有資格入選?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們看到她的潛力。」湄姨望著拓,肯定的說。
「什麼潛力?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湄姨無法責罵,只能一臉歉疚的望著拓。
拓不但不在意,反而微笑回應︰「不要緊,我向來不理會外界的傳言,愛怎麼說隨他們去,一切等考完試再說。」
「話是沒錯,你可以不在意,但映嘉呢?」湄姨擔憂的說。
拓知道湄姨的顧慮是對的,但目前他實在無法分心去想其他的了。
石菱听兩人聊得熱絡,竟將她冷落在一旁,又不平的說︰「好了啦,難得出來吃飯,不要再談舞團的事好不好?煩死了!」
「丫頭,這可是你起的頭。」湄姨笑說。
「好啦,算我多嘴。」石菱又將視線蔣回拓臉上,問︰「拓,我爹地一直念著你,每次打電話來都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能到英國去看他。」
「嗯,我也想念,但最近我要投入一出新的舞劇,可能得等下次世界巡回公演了。
「什麼新舞劇?」石菱期待的問。
「劇本還在醞釀,但這出舞劇不但全部采用年輕舞者,連舞步、布景、服裝都要跳月兌以往舞劇的窠臼,保證會讓那些舞評家跌破眼鏡。」
「嗯。」湄姨期待听他說下去。
「這劇本在我腦海已經七年,但一直欠缺動力去實現它,直到最近……」拓垂下眼,嘴角不自覺浮現出甜蜜的笑,「最近發生很多事,才讓我有了動筆的念頭。」
「什麼事啊?」
「嗯,像我們久別重逢,還有你加入了舞團……」
「早知道,我就不管媽咪,自己一個人先回來了。」
石菱天真的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但眼尖的湄姨一瞧,就從拓的微笑中讀出弦外之音。
「那這出新劇的女主角定了嗎?」
「還沒,不過這出劇算是我在森舞團的代表作品,所以一定會從團里直接挑選,不會另外招募新人。」
石菱一听,更是開心得笑不攏嘴,儼然一副內定女主角的姿態。
「至于其他內容,恕我先保密,等整出劇編寫完畢,我會第一個給你看的。」拓對湄姨說。
「真討厭,干嘛這樣吊人胃口啊!」石菱拉拉拓的手,燦爛的笑著。
雖然三人聊得盡興,但拓大多只是听,偶爾應個兩句,沉默的時候多。
離開前,趁石菱離座去化妝室,湄姨道歉的說︰「阿拓,真抱歉,菱菱跟你說話始終沒大沒小,你別介意啊。」
「湄姨,這麼說就見外了。在英國時要沒你們的照顧,就沒今天的我。是你不嫌棄當我是一家人。」
「唉,過去的事別提了。」
「好,我們都別提了。」
湄姨望著化妝室出口說︰「若我沒猜錯,那個讓你動念的理由,應該不是菱菱吧!」
「湄姨。」拓雖被說中心事,卻還是保持冷靜的姿態。
「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你的心思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
「其實跟映嘉無關,她只是……」
「ㄟ,我可沒說是映嘉,你不打自招了喔!」眉姨笑說。
「我……唉。」
拓為了掩飾心頭的慌亂,只好抓起面前的白開水猛灌。湄姨含笑的望著他,心里還是不免為石菱與他無緣而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