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代赤珠謝王開恩。」
「赤珠該謝的是你不是孤。」格薩王弓起食指夠了她被刮傷卻仍美麗不減的姣好臉龐。
「讓您擔心,臣妾深感過意不去。」紅萼歉疚地望著眼前這張濃眉下雙眼滿布紅絲、胡渣滿腮疲憊不堪的俊臉,胸中一陣收緊,鼻端一陣酸,語音哽咽︰
「當臣妾墜崖,身子急速往下掉時,絕望地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幸好在千軍一發之際,古松橫出的枝杈鉤住臣妾的衣袖,臣妾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翻攀爬到樹干上。當臣妾筋疲力盡環抱樹干,氣喘如牛,眼角余光不經意瞄見深不見底的山谷,嚇得手腳發軟魂不附體。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不得不鼓起勇氣邊哭邊爬向崖壁,這才發現古松樹根底部有一個隱秘的崖穴,趕緊爬了進去。」她抬起含淚的眼楮說︰
「在幽暗潮濕的崖穴里頭,除了幾根鷹羽毛,什麼都沒有,臣妾又渴又餓又累,只能藏身崖穴等待救援。白天倒還好,可,入夜後,四周一片漆黑,不斷傳來梟叫狼嚎以及山谷宛如鬼哭神號的颼颼風聲,折騰得臣妾膽顫心驚,畏縮在角落睜眼到天亮。就這樣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臣妾望眼欲穿始終盼不到救援的人,身體卻因挨餓受凍越來越孱弱,臣妾不禁喪氣的告訴自己,太宰大人一定以為臣妾墜崖準死無疑,應該不會派人冒險下崖援救;沒想到就在臣妾萬念俱灰時,您宛若天神般出現在臣妾眼前,當下臣妾還以為是餓到頭昏眼花所產生的幻影哩。」
「對不住,讓你吃苦受怕了。」格薩王心疼地安慰一句,說道︰
「當孤接到你墜崖的噩耗,心中大駭,馬不停蹄趕至崖頂,莫統領向孤稟報只找到馬尸、仍未尋獲你的下落時,孤喜憂參半……喜的是你可能奇跡似的還活著,憂的是就算你僥幸存活,是否捱得住沒水沒食物的煎熬?孤實在放心不下,決意親自下崖投入搜尋你的行列,卻一個不小心誤踩一塊松動的崖石,一大片崖壁瞬間崩落,孤險被落石擊中,連忙縱身擺蕩垂降至石松暫歇時,竟听到你微弱的聲音,孤一度以為是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待定下心神听仔細,才驚喜听出你的聲音是從崖穴傳出來,孤才得以循線找到已陷入昏迷的你。」他黝黑的眸深情凝視著她︰
「直到大批救援衛士循著信號管的煙霧找到我倆,孤小心翼翼將你抱起放進藤籃里,看著藤籃一寸一寸往上拉升時,孤堵在嗓子眼兒的一顆心才落實下來。」格薩王說到這里,忽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額︰
「你瞧孤,話匣子一開,就說個沒玩沒了,都忘了這兩天你只靠著小喜兒喂你喝人參雞湯,多日未食,此刻,你的肚子準餓了?」
「經您這一說,臣妾還真的感到饑腸轆轆呢。」她嬌憨地笑著模模肚子。
榜薩王起身——
「來人!傳膳。」
第7章(1)
逃之夭夭。
听聞紅萼死里逃生,赤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縱使心有未甘,都不及保命來得重要。于是,她支開所有奴婢,催桑瑪趕緊收拾細軟,自己則動手摘下發瓣上的珠釵、耳去一身華服換上宮婢衣裳,主僕兩揣著一顆噗通狂跳的心,表面故作鎮定地對守門宮術出示手中一枚圓形鐵鑄通行令牌,順利通過盤查逃出宮,一出了宮門,即由桑瑪出面在市集買了一輛馬車,主僕兩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地跳上馬車,倉皇逃離王城。
「駕!」桑瑪手揚馬鞭吆喝馬兒快跑的聲音,從不斷被風撩起的布簾兒傳入坐在車廂內的赤珠耳里。
雖說路況顛簸得她的胃一陣痙攣,差點將傍晚吞下的干炒羊雜飯全吐了出來,赤珠仍咬牙挺住,然而,在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心卻是恨得掀起千尺浪……恨上蒼厚眷顧紅萼薄待她,恨紅萼害她失去宮中優渥尊貴的生活,恨紅萼害她像個逃犯般躲躲藏藏,茫茫人海,不知該如何去何從?
就在赤珠對紅萼鋪天蓋地怨入骨髓時,馬車陡地震了下,赤珠現也按捺不住火氣,破口大罵。
「桑瑪!你瞎了眼啦?!不然怎麼看見路上有個大窟窿也不會將馬車閃開,存心想顛死我不成?!」
「王妃!奴婢不敢,奴婢見在——」桑瑪急得扭頭朝隔簾大聲辯解。
「住口!苞你說過多少遍,別再稱呼我王妃,難道不怕被人听到識破身份?!」赤珠怒不可遏地打斷桑瑪的話。
「是!奴婢謹記在心,絕不再犯。」桑瑪鼻頭有點酸意,眼底有委屈。
「記住最好!」赤珠氣咻咻地翻了翻白眼,問道︰「說吧!把剛才被我打斷的下文說出來。」
「是!」桑瑪索性拉住韁繩停下馬車︰「奴婢見天色已暗了下來,急著想找戶人家借宿,遂邊駕著馬車邊留意,偏偏這一路上幾無人煙,最糟糕的奴婢驚覺我們好像打牆鬼般在原地打轉——」
「嚇!你說……鬼打牆?!」赤珠心頭一震,再度打斷桑瑪的話,撩起布簾兒鑽出來。
「是啊!方才我們的馬車明明已打從這棵枯死的大樹經過,也不知怎地,馬車在樹林里跑著跑著竟又跑回了這里。」桑瑪對這棵連樹皮都剝落的枯樹印象深刻。
「這是什麼地方?」赤珠打量四周,一片死寂,夜色籠罩整片樹林,凌亂的枝梢在黯淡的月光下,仿佛張牙舞爪的鬼魅,怪嚇人的,讓赤珠看了心里直發毛。
「奴婢也不知道。」桑瑪挺認真地回想︰「出了王城,我們一路朝北前進,奴婢听從您的指示,舍棄人車熙攘的官居道,改走顛簸的林間小路以避人耳目,哪知道馬車進入這座鬼氣森森的樹林後,東繞西繞都繞不出去,看來今晚只好委屈您在馬車上睡一宿,等天亮以後,再相辦法離開。」桑瑪提出最壞的打算。
「呃……依我看,不如由我陪著你再駕車重跑一趟,說不定多了我這雙眼楮,很快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要是……要是又繞回這里,再如你所提睡在馬車上。」
「好。」桑瑪重新執起韁繩準備上路。
「哈……」倏地,一串兒狂妄刺耳的笑聲在林間回蕩,赤珠和桑瑪被這突如其來的狂妄笑聲嚇得心里冬候鳥憟兒,兩互看一眼,肩挨著肩,緊緊靠在一起,睜著六神無主的眼看著一群黑甸甸的影子圍上來,將馬車團團包圍住。
這時候,領頭的高大男子翻身下馬,長臂一伸直撲赤珠。
「大膽狂徒!竟敢對王妃無禮!呃……」護主心切的桑瑪發覺自己又說溜了嘴,忙結結巴巴改口︰「我、我、我是說,大膽狂徒,竟、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無禮。」
「王妃?這麼說,她是格薩小子的女人?哈……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高大男子虎臂一攫,將還不及發出驚呼的赤珠攫到眼前。
赤珠瞪著一雙慌亂的大眼楮,訝然發現高大男子的長相竟跟格薩王有幾分神似。
呃……不、不會的!自己不會真的倒霉到這種地步吧?赤珠倒抽呼息,奮力掙月兌,掉頭就跑。
「從你的表情似乎猜到了我是誰。」高大男子地把扣住她的手腕,輕浮地湊上臉猛努她的香腮。
「放開我!」赤珠嫌惡地伸長脖子把臉仰得老高。
「說說看,我是誰?」高大男子危險地眯眼,暗施力道。
「你……你是……安思巴。」赤珠痛得墜下淚來,她擔心若不乖乖回話,他可能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就直接扭斷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