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再接再厲?」方揚之的口氣是慫恿的,「前陣子忙得天昏地暗,現在終于可以喘口氣了,我跟幾個驢友約好這個周六、日到山上露營。怎樣,你?」
「露營啊——」安然不由得心動了,她還從未嘗試過冬天到山上露營是何等的滋味,但是一看自己需要蓋上衣服的右手,不由得要沖他抱怨了,「你真會挑時間,偏這兩天我有些不舒服,無法奉陪了。
「怎麼了,要不要緊?」
听得出他簡單話語里的關心,「就一些小毛病,卻挺讓人煩心的。」
「我對你的不幸表示同情,在玩得開心的時候會偶爾想想你的,需要我帶紀念品回來嗎?」
安然對他明顯的幸災樂禍恨得牙癢癢的,「荒山禿嶺會有什麼紀念品?但既然你非堅持不可,那就為我帶星星回來吧!」
「猩猩?你喜歡公的還是母的?」他可也不含糊。
安然又被他逗笑了,「算了吧,非法捕捉野生動物是違法的,我可不想下次再見你是在牢里頭。」
接著听見自己被罵作「壞心腸的惡女人」,然後又是一番互不相讓的爭論。
☆
安然邊走出電梯邊低頭掏著鑰匙,忽然感到一股寒風沖著自己撲來,旋即眼前一暗,兩邊手臂同時緊了起來,嚇得她渾身一震手中的鑰匙「啪」地摔落地面,驚叫沖上舌尖卻被另一聲怒吼震散——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存心要把人嚇壞是不是?!」
忽如其來的驚嚇令安然一時間無法反應,愣愣看著逼在眼前咫尺的怒容,眼楮眨也不會眨。
「程小姐,你不知道剛才齊先生有多為你擔心著急,好在只是虛驚一場。」跟在齊亞身後的管理員何伯也是松了口氣。他旁邊還有另外兩名穿著制服的小區管理員。
齊亞這才放開安然,轉向身後的人,「真是麻煩你們了,謝謝。」
何伯瀟灑地大手一揮,「住戶的安全我們是有責任的,現在知道沒事就好,我們走了。」說完,便與那兩名管理員一同識趣地走人。
齊亞撿起地上的鑰匙開門。剛剛他就要破門而入,要是她遲出現幾秒,那將成為事實。
進屋後,將鑰匙和手里提著的袋子放上桌面,他來到低著頭坐在椅里不動的安然身邊,自然而然地伸手撫上她的額頭——「今天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安然依然垂下眼簾,沒有做聲——她一直沒有做聲。
看著她還是蒼白著的臉龐,齊亞頓了一下,「按門鈴不見你來應門,打電話沒人接,手機一直沒法接通……我無意嚇著你。」
初時以為她是出了門,但隨後想到她還是虛弱著的身體能撐到哪里去,況且現在已經這麼晚了——酒店的回復是晚餐已由她本人簽收;到門口的管理室詢問,恰巧遇著算是認識的何伯,他卻一口咬定自他中午當值以後一直沒見她出入。
他不得不慌了神,如果她不在家那為什麼沒有見著她進出?如果她在家……為什麼不應問?為什麼不接電話?手機一直佔線可以有很多原因例如——他當真害怕極了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發生什麼意外而沒人知道!
安然那長而翹的眼睫毛顫動著,但眼瞼還是低垂,兩片沒有多少血色的唇瓣始終緊緊合在一起。
「你吃過晚飯了嗎?」齊亞想起了這個問題。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她輕輕點了下頭。他接著又問︰「今晚的餐點是什麼?」
無奈地輕嘆口氣,「我不要求你必須都吃完,但你至少也得每樣吃一些,你現在一定要注意補充營養,不然很容易又會再次生病——還是你想再次住進醫院?
看著她將自己的唇咬得緊,臉蛋兒沒一絲血色,齊亞又是心痛,又是好氣,不知道她是受了驚嚇未能恢復過來,還是在生氣著什麼。
「你……」響起的手機止住他要說的話,瞄一眼手機屏幕,皺起了眉。他本是有要緊事在身,但不親眼看看她總是心有不安,硬是鑽個空前來的。
「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記住要按時吃飯,吃藥,把手機隨時帶在身上,有事一定要馬上給我電話,知道嗎?」
見她還是只點頭,齊亞無可奈何地轉過了身。
「Eunis我現在正趕回公司,合同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寂靜下來。
久久,安然終于緩緩抬起了頭,竟是清淚滿面!泛著淚光的眼神看著那扇關上的門,好一會兒,她的手慢慢移向桌上的那個袋子。
無法控制顫抖的左手好困難地解著總也無法解開的結,她急得竟用受傷的右手幫忙去撕——大包的膠手套,保鮮袋,影碟,零食……
任由洶涌的眼淚濕上衣襟,她是被他驚到、被他嚇到,不過是電話沒接上……
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等的關心,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會為她如此的著急。
緊緊捂住自己的唇,那里藏著說不出的一句話——
你……這是為何?
第六章
安然沮喪地感覺自己糟糕透了!
懊死的頭痛一直纏她沒肯放過,令她吃不下睡不安,神經衰弱得一听到手機響或門鈴聲便要驚得跳起,整個人的情緒非常地不妥當。偷偷跑去看醫生,得到的答復是高燒後暫時的後遺癥,加上休息不好,沒有配以適量的運動,還有因為思想問題過重。
這大,她在陽台上練習著簡單的體操動作,接到了方揚之的電話,是約她晚上出去,說有禮物送她。沒有猶豫,她一口應下來。
☆
「好一只‘白灼熊掌’!原汁原味,嗯,不錯,真不錯!」
方揚之睜大眼看著眼前那只包裹著層層白紗布已不能看出原樣的手掌,還噴噴有聲地「稱贊」不已。
安然瞪他!這人,一見面就直戳她的痛處,真夠可惡!
「放羊的,小心禍從口出。」她也不跟他客氣。
「彼此彼此。」他不示弱地回敬。
安然氣結!「不是有禮物要給我嗎?我是沖著禮物來的,拿了就走人。」
「那可就不能先給你。」方揚之一派慢悠悠的,「既然出來了也就不要急著回去,病後初愈的人應該有些戶外運動,這樣才能來精神,身體自然就會復原得更快。」
安然沒好氣地反駁︰「輕松的話兒誰不會說?只是你跟和尚說‘你的頭發會很好看’他會多謝你不成?」
方揚之仰頭大笑,「看來你沒有病糊涂,腦袋還是蠻靈光的嘛!
安然白他一眼,忽然,像是被提醒了什麼似的叫起來︰「我的頭……沒那麼痛了!」平日總覺腦袋里面被放了只八爪章魚,神經被又拉又扯著痛,但現在它似乎是終于肯安靜了些。
看著她那一臉的欣喜,方揚之得意了,「我說的總沒錯,看,我讓你出來的好處馬上顯現了。」
安然因為正高興也就沒理會他的忘形,卻見他忽然定楮在自己的臉上,這令她不由得奇怪,不由得伸出手抹抹眼楮,模模鼻孔,拭拭嘴角,探探耳朵——沒來個七孔流血什麼的啊!還是她的蒼白令他誤以為見鬼了?下意識地又抬抬自己的下巴——
方揚之被她的一連串動作逗笑了,「你這是在干什麼?」。
「我才要問你干什麼呢,一直瞪著我干嗎啊?」
這時侍應生端來飲料放在他們各自的面前。
方揚之不緊不慢地喝著自己的啤酒,忽然就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的頭發長了。」
安然正端起杯鮮女乃,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佛語里,那是煩惱絲。」
安然垂下眼簾,「所以你把自己的頭發弄得只剩下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