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煩,我不渴。」他長臂一伸拉住她。
「那……那你請坐。」她臊紅著臉抽回手,搜索枯腸找了個話題來掩飾沒來由的局促不安,她說︰「買屋的第二天,我上樓要把一百萬還給你,你剛好不在。照理說,你幫我這麼大的忙,我應該坐下來耐心等你回來,雙手把錢奉還,不過,我跟代書約好要辦理付款過戶手續,只好把錢放在茶幾上,留了張字條給你,你有收到吧?」
「有。」平井澤黑甸甸的漆眸眸光熠熠地瞅著她,說道︰「昨天,我開車經過你的店,發現老舊的門面跟牆壁已全部打掉拆除,看不出來你做事挺積極挺有效率的。」
「唉!「錢」勢所逼,不積極一點,行嗎?」
「哦?」他眼帶興味地把哦聲拉高拖長。
「你想,我花了大把鈔票買下店面,當然不能將它閑置在那里養蚊子,要是能早一天重新裝修好,就可以早一天租出去收租金。」她迷糊歸迷糊,打起算盤來可一點也不含糊。
「說得好!」他大加贊賞,大方允諾︰「以後,有任何問題,歡迎你上樓來找我。」
「你這句話宛若一顆定心丸,讓我听了覺得好窩心也好安心。」
「是嗎?」他覷了眼手表。「我跟人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該走了。」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胡翾月兌口而出,下一秒就發覺自己說話的語氣流露出濃濃不舍,雙頰紅緋緋地補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等井灝拍完再走嗎?」
「不了!反正回家之後就可以見到他。拜拜。」平井澤無所謂地大步離去。
「是啊,他們兄弟倆同住一個屋檐下,天天見面干嘛多此一舉跑來探班?結果跟我說的話還比跟井灝說的多。呃……這個平井澤該不會是假借探班之名,行看我之實吧?」她淡淡斂眸自言自語,旋即自我解嘲︰「胡翾啊胡翾,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一間店面養三代人。
話說,胡翾的店面都還沒裝修好,已經有不少店家向裝潢工人要她的手機號碼,致電給她表達強烈的承租意願︰甚至還有投資客開價一億三千萬要買她的店面。呵!一轉手,輕輕松松就有一千多萬的差價落袋,著實令她很心動︰不過,生性保守的她還是秉持細水長流而不是殺雞取卵的信念而予以拒絕。眼看著店面裝修已進入收尾階段,也該是她從七、八個有意承租者當中挑出一個的時候了。只是,她覺得這七、八個條件都不錯,實在難以取舍,不得不蹬蹬蹬再度上樓去請教平井澤。
「平先生!我是胡翾……」她喊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看來,平井澤不在,撲了個空的她,心想︰橫豎沒其它事,索性坐不等他回來。
胡翾之前上樓因來去匆匆,沒能好好打量屋內的裝潢擺設,難得今天有的是時間,可以細細品味一番。她眼波流轉……牆面是粗獷顆粒的灰色石頭漆,增添了空間的質樸況味,再巧妙地利用綠色跟咖啡色等家具做局部跳色,使寬敞偏冷的空間整介溫馨起來;這時候,她的視線被一塊約莫一丈八尺的黑檀木屏岡吸引住,她起身走過去,睜大眼楮瞧著屏風上精雕細琢、嵌著各色大小玉片子,瓖嵌出一幅「蝶戀花圖」。
當胡翾的眼楮從屏風移開時,不經意瞥見客廳通往後面房間的走道底,伏著一只足有半人高、模樣傻乎乎、渾身「黑密麻」的石雕鵑,她的目光被它吸引住,很想靠近它,卻不免猶豫起來……未經平井澤同意就擅自往里頭闖。委實不該亦不妥;可那只造型超卡哇伊的石雕鵑仿佛在對她呼喚︰「來啊,來啊,快進來看我呀。」她暗自付著︰此刻,四下無人,她快速沖過去看一眼,再快速回到客廳坐好,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吧?
嗯!就這麼辦。
她一陣風似地刮到石雕鵑前面,蹲下去瞧個仔細……這只石雕鵑刀工俐落,遍體布滿時間熟成的黝黑光澤,看起來,感覺年代久遠,想必是平井澤從某個拍賣會拍到的戰利品。她端詳良久才打直腰桿起身,滿月復好奇地骨碌碌轉動兩顆黑眼珠東張西望,這一望,可不得了啦!她看見緊閉的落地玻璃門內整齊排列幾個展示櫃,而她心心念念的青花釉里紅大盤就擺在正中央的櫃子里。
「老天!」她宛如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般情緒波動,思念的淚水奪眶而出,此情此景,令她嘗到何謂「咫尺天涯」的個中滋味。
可不是嗎?
那個她從小捧著模著到大的青花釉里紅大盤近在眼前,卻已不屬于她︰她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態意地捧著它,拿指月復輕輕一筆一劃勾勒盤中生動得仿佛要躍出水面的紅 魚,只能萬般無奈地睜著一雙淒楚的汪汪淚眼,佇立在落地玻璃門外與它遙遙相望……這可望而不可即的心酸,令她不禁掩面哭泣,兩個瘦削的肩胛因抽噎一聳一聳地抖得厲害。
「呃……我能不能請問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對著我的收藏室哭得如喪考妣?」平井澤冒著淡淡煙硝昧兒的厚嗓冷冷切入。
「我……你、你、你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就進來了?」胡翾吃慌地忙用手背胡亂抹去狼籍淚水。這一抹可好了,她的眼影、腮紅全抹花掉,整張臉糊得像只小花貓。
「我都還沒問你為何擅自闖入,你倒是惡人先告狀,反怪罪我一聲不響?難道,我回家還得請電音三太子團在前面為我開道不成?」大感光火的他一見到她晶瑩的淚珠抖顫顫地掛在濃密的長睫上,心中驟然一緊,火氣頓時澆熄了大半。
第4章(2)
「你不要故意弄擰我的意思。」她抬起花貓臉,啟口求饒︰「對不起,我不該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就擅自闖進來,你……你該不會為此把我扭送警察局吧?」
「這可難說哦。」平井澤滿是威脅地一道冷眼橫過去,霎時,差點被她的花貓臉笑岔氣,拼命咬住下唇,鎖住賓至喉間的騰騰笑氣……唉!他看太多把妝化得美若天仙的女孩,卻是頭一回見識到像她這樣把妝弄花掉的女孩,他決定不動聲色,好多瞅幾眼她詼諧的花貓臉。
「嗄?你不會這麼小題大作吧?我只不過是被那只模樣嚇到不行的石雕鵑給吸引住,才會忍不住溜進來,想說近距離瞧一下,就馬上回到客廳去,孰知……」她拿怯怯的眼兒怯怯地瞟一瞟他冷得可以的俊臉,說不下去了。
「孰知什麼?」
「孰知我透過落地玻璃門看見那令我魂牽夢系的青花釉里紅大盤就擺在里面,一時百感交集,止不住心酸的淚水,才會哭得淅瀝嘩啦。唉!」
她喟嘆了聲,繼而續說︰「我知道,我不該出現在這里,所以,只敢站在門口遙望著它,沒敢打開門踏進半步。」
「算你知所節制,沒敢打開收藏室,否則,你的手一旦踫到玻璃門,就會觸動保全系統,被趕來的保全當成賊扭送警局法辦。」
「呼!幸好我沒輕舉妄動。」她把肩一縮,淘氣地吐了吐小粉舌,隨即堆滿諂媚的狗腿笑容,厚顏央求︰「反正,都已經到門口了,何不干脆讓我進去欣賞你的收藏,開開眼界?」
「不。」他斬釘截鐵一口回絕,冷下聲音道︰「你擅自闖入,我沒懲罰你已算是客氣,你千萬不要把我的客氣當作你的福氣,得寸進尺。」她擅闖的不當行為,對一向賞罰分明的平井澤而言,不予追究已是最大的寬容,若答應讓她進入收藏室,豈不是鼓勵她下次再犯?再者,她在門外都可以對著青花釉里紅大盤哭到淚崩,要是讓她進去,那還得了!肯定會撲倒在玻璃櫃哭斷腸,要是讓不明就里的人撞見,準以為他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