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天知道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天天巴望著薩孟哲挺拔的身影會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面前。可惜,希望破滅,薩孟哲彷佛從人間蒸發似,不但未見蹤影,連一通噓寒問暖的電話也沒打來。
「吹了?為什麼?」
「他要求我給他一句承諾,我堅持不肯,兩個人愈談愈僵,最後,不歡而散。」她撲下兩排睫翼,藉以掩飾一顆苦得抽痛的心。
「毓嫻,你沒頭沒腦的話,我是愈听愈糊涂。」
「好吧,我且話說從頭……」于是,金毓嫻從她听到有人當街大喊抓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兩人起口角沖突的經過,一字不漏說一遍。
「噗!你說什麼?你跟薩孟哲提出暫時分手的要求?」阿菲很夸張的把剛喝進去的礦泉水噗哧噴了一地。迅速箭步沖上前,拿手心探向她的額頭,嘴巴直嚷嚷著︰
「讓我模模看你是不是發高燒,燒到頭殼壞掉!」
「我沒燒沒病,只是感覺心痛。」她沒好氣的揮掉阿菲的手。
「感覺心痛?!活該!」阿菲一跌回椅子里,抓起礦泉水再喝一口。
「活該?我的感情受挫,你居然罵我活該?阿菲,你這算是哪門子好朋友?」她不敢置信的哭喪著臉。
「毓嫻!憑我跟你的交情,照理說,我應該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炮口一致對準薩孟哲猛轟才對。不過,就事論事,你跟薩孟哲都該各打五十大板。呃……不對,不對!你打九十大板,他打十大板。」阿菲認真想了想,大幅修正。
「噢!我就知道你最偏袒最縱容長得帥的男人。」她不苟同的一連翻了好幾枚白眼。
「亂講!誰說我偏袒縱容帥哥?」阿菲一口否認。
「你還敢說你不偏袒不縱容?那麼,請你解釋一下為何判我該打九十大板,他卻只打十大板?」
「哎唷!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我浪費唇舌跟你解釋?毓嫻,我說你呀!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薩孟哲之所以逼著你承諾下次絕不再莽撞挺身追歹徒,那是因為他愛你在乎你,他舍不得你受到一丁點傷害!」
「怎麼你說話的口氣跟他一模一樣?」她的心無故糾緊。
「毓嫻,請你平心靜氣听我說句公道話。你真的不該把他對你的關心,偏執的曲解為施壓跟負擔。」
「可是……可是,他干嘛得理不饒人強索我的承諾?只要他婉轉一點哄我心軟,說不定我早就一口承諾他了,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結局。」她漂亮的唇角可憐兮兮一垮。
「婉轉一點?當一個人的情緒緊繃到最高點的時候,你叫他如何婉轉得起來?」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偎在他胸口時,不但可以清晰听見他為她擔心受怕的突突心跳聲,甚且可以感覺到他驚魂甫定卻仍在微微發顫的軀干,從這種種跡象看來,他的內心一定為了她的安危飽受驚嚇。
「我實在不懂,像他這麼優秀、這麼愛你的男人,你怎能那麼無情說ㄘㄟ就ㄘㄟ?簡直視他對你的一片深情如糞土。」阿菲為薩孟哲叫屈。
「你不要再說了!」她搗住耳朵,一臉後悔莫及。
「毓嫻,你听我說,天底下有哪一對戀愛中的男女,不斗斗嘴不說說氣話不打打冷戰?」阿菲掰開她的手。
「……」她豎耳傾听。
「我相信,你一定听過『解鈐還須系鈐人』這句話吧?」
「你……你要我去跟他道歉?」
「你去跟他道個歉,又不會少一塊肉。」
「為什麼是我跟他道歉,而不是他跟我道歉?」
「因為是你扭曲了他對你的關懷,因為是你草率跟他提出分手傷透他的心,當然要由你這個始作俑者出面收拾殘局。」
「這……你讓我好好想想。」
「想?想你的大頭鬼!毓嫻,你若再舉棋不定,我保證,很快就會有女孩趁虛而入,搶走你的薩孟哲。好啦!我言盡于此,下一步該怎麼做,你自個兒看著辦吧!今天晚上,我跟雲強約好去西門叮看午夜場電影,我還要趕去公館買支亮彩唇膏,把自己打扮得美麗動人,拜拜!」阿菲一口氣喝光礦泉水,起身抓著皮包,蹬蹬蹬下樓走了。
阿菲來去如風的走了,留下她一人細細思索阿菲剛才說的話……阿菲一口咬定是她的曲解傷了薩孟哲的心,當然得由她出面跟薩孟哲道歉。可是,她又別扭的覺得有點拉不下這個臉。
去或不去?
竟形成兩股相互較勁的力道,在她心中不斷拉扯角力,令六神無主的她更加拿不定主意。
這時候,她的眼楮緩緩落在工作台中央的那只玻璃花瓶,她從中抽出一朵盛開的黃色小雛菊,拿在手上轉幾圈。
咦?
有了!
何不就交由這朵小雛菊為她做出最後的決定?她旋即拔下一片花瓣,口中喃喃念著︰
「去。」
「不去。」她一邊念一邊又拔下一瓣。
片片菊花瓣降雪般繽紛墜落在工作台上,而冥冥中注定的答案,隨著最後的一片花瓣揭曉答案︰
「去。」當她念出這個字時,大勢底定。
去。
是的。
去跟他當面道個歉說聲對不起,或許,可以挽回她跟薩孟哲的愛情,這個算盤怎麼撥都合算。
不是嗎?
既是她傷了他的心,就該由她去做彌補。
苞金毓嫻不歡而散的這一個星期,薩孟哲終于咀嚼出德蕾莎修女所說︰「愛,直到成傷……」這句話的個中滋味。
看完最後一名病號已經將近九點半,他神情落寞的回到二樓的小辦公室月兌下白袍掛好,疲憊的坐下來把頭枕著高椅背閉口口養神。誰知,一閉上眼楮,金毓嫻的倩影立刻從四面八方浮現,盤據腦海。
他不懂,在情場上身經百戰的他,這次為何提得起放不下?縱然他再三提醒自己、再三壓抑出自己不要去想念那個不知好歹的金毓嫻,可,心里腦里偏偏就是想她想得厲害。
好幾次,他按捺不住思念的折磨,撥她的電話號碼撥了一半,又頹然掛斷。雖然,事隔多日,他還是很火她偏激地扭曲了他的心。
扣扣扣!一陣敲門的輕扣聲。
「請進。」他勉強打起精神回應。
「孟哲!」推門進來的是芬妮。
「沒想到是你,請坐。」他勾揚唇角,起身招呼她。
自從那次他執意要留下來陪伴毓嫻守著拋錨貨車,而氣跑芬妮後,兩人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踫過面。
「謝謝。」芬妮優雅的坐下來。
「很抱歉,我的辦公室里頭只有白開水。」他遞上一只注水七分的玻璃杯給她。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芬妮提醒他一句,彎起涂著蔻丹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刮劃著玻璃杯。
「嗯。」他緩緩點頭,似乎不願意回想起他跟芬妮曾經短暫交往的過去,氣氛霎時變得有點凝窒。
「你心里一定很納悶,我怎會突然跑來找你?」
「納悶?不會呀!我猜,你可能剛好路過,于是,就進來看看我這個老朋友。」他淡淡猜測。
「不,我不是剛好路過,我是專程來跟你告別。」
「告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義大利念景觀設計。」
「念景觀設計?很好啊!等你學成歸國後,可以幫令尊所經營的飯店做景觀規劃。」芬妮的父親在台北、花蓮跟墾丁鎊有一間豪華的五星級飯店。
「孟哲,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懶散慣了,去義大利重拾課本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讀完一學期哩!我之所以決定出國學點東西,只是厭倦天天逛街、喝下午茶、參加派對的乏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