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從宮廟拆除下來的古老雕飾,看起來雖然污損殘破,但,只要經由她靈巧的雙手修補粘貼再髭刷上漆之後,又別有一番新風貌。
滿載而歸的她隨著汽車音響流瀉出來的輕快旋律哼哼唱唱,心情愉悅的滑動方向盤經由陽金公路回台北。誰知,樂極生悲!她的老爺貨車竟然在爬了一半的山路旁拋錨。
時近黃昏,鴿灰色的天空,大有山雨欲來之勢。她趕緊撥通手機想找修車廠派拖吊車過來,卻一連打了三通都沒人接听。
「今天是星期天,修車廠該不會是提早下班吧?」她發泄似的朝輪胎踢一腳。
奧!一輛很拉風的銀貂色四驅休旅車在她身邊滑停下來。
「怎麼?車子拋錨啦?」有點耳熟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是你!薩孟哲!」她」百八十度轉身,睜著不友善的眸瞪視他。
「你認識我?」他唇角微揚的對著她笑,顯然,她是認識他,才會不假思索喊出他的名字。當然,這一點也不足為奇,因為,每只到動物醫院求診的寵物幾乎都由飼主親自帶去。不過,像她長得這麼標致迷人,照理說,他不可能對她毫無印象才對。
「豈只認識,我想……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你。」金毓嫻淡淡嗤哼之余,手指頭仍不忘按下重撥鍵繼續找修車廠。今天,她素淨著一張容顏,穿著寬大的白襯衫破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髒球鞋,跟那天濃妝艷抹的俗麗模樣判若兩人,難怪他一時間沒認出她來。
「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他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滿瞳子困惑的搓著下已陷入苦思。眼前這位氣質出眾的美女月兌口對他說出這種話,可見,兩人之間一定小有瓜葛,他實在沒道理想不出她是誰。
「想不起來就別再想了……」噢!謝天謝地!修車廠那頭終于有人接听電話,她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氣,一雙眼楮喜得晶燦璀亮,她難掩興奮的語氣對著手機大叫︰
「張老板!我總算找到你了……我是『愛新覺羅跳蚤屋』的金毓嫻……我的破貨車拋錨在陽金公路上……眼看著就要天黑了,能不能麻煩你馬上過來處理?你從陽明山方向過來就可以看到我……好!請你務必盡快趕來,謝謝!」她折迭好手機,率性地放進牛仔褲的後口袋,這才注意到薩孟哲非但沒走,還一臉驚奇的張嘴看著她。
「你就是那個『天堂安樂園』的女業務員?哈!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是嗎?」薩孟哲從她剛才燦亮的魅眸勾想起那個有著一雙酷似貓眼的女孩。他拼命揉擦眼楮,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素顏的她跟那天濃妝的她竟然是同一個人!天淵之別的穿著打扮令他不禁懷疑她是否罹患人格分裂癥。
「告訴你實話也無所謂,那天,我之所以打扮得冶艷性感跑去找你,是因為我哥想用美人計爭取你的合作,我這個做妹妹的實在拗不過他,才不得不改頭換面去誘惑你。沒想到,我這個人就是沉不住氣,三兩下就被你狂妄無禮的態度給氣跑了。」她斜眼睨他。
「手足情深哦!這麼說……今天的你,才是具正的你?」他余悸猶存,顯然,尚未擺月兌她那天俗斃裝扮的驚嚇。唉!早知道隱藏在厚厚蜜粉之下,是這麼一張月兌俗的清麗容顏,或許,他在拒絕她時會把話說得稍微婉轉一點。
「嗯,我很高興做回自己。」她堅定的點點頭。
「孟哲!人家車子拋錨干你什麼事?」嬌滴滴的聲音插話進來,金毓嫻看見一位時尚美女從他的車子里出來,步履優雅的走到他跟前,親密地把柔軟的嬌軀偎進他的胸膛。
「芬妮,她是我的朋友,叫……」她叫什麼名字?他怎麼一個字都想不起來?這下子糗大了!他趕緊遞給她一枚求救的眼神。
「金毓嫻!」她沒好氣回答,內心不住狂喊著︰鬼才會跟你這個傲慢自大的家伙做朋友!
「哦?」芬妮冷眼打量她,心里十分訝異天底下居然會有這麼不懂穿著打扮的女孩。仔細瞧瞧她身上穿的衣服,簡直比家里印佣穿的更廉價更沒品味。
「薩醫師,你有事就請便吧。」金毓嫻被芬妮挑剔的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
「……」芬妮再度瞠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媽媽咪呀!眼前這個叫金毓嫻的女孩,不僅衣著沒品味,說話更是沒教養。
「天快黑了,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站在路邊苦等修車廠的人前來拖吊。」金毓嫻不禮貌的回答,薩孟哲一點也不在意,逕自皺住眉關心著。
「孟哲!你若擔心天黑後,她一個女孩子等在路邊太危險,我不介意邀她搭我們的便車一起走。」雖說金毓嫻穿著中性,無一絲一毫女性的柔美曲線可言,但,一張不施脂粉的清麗臉孔十分漂亮,漂亮得連同為女性的芬妮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芬妮好不容易才擊退眾女開始跟薩孟哲約會,說什麼也不放心讓薩盂哲留下來,只好言不由衷的隨口提議。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的貨車上面堆滿了寶貝,我必須守在這里等修車廠的拖吊車過來。」她婉言回絕。
「你車子上面不就是堆滿一些老舊蟲蛀的破爛木頭嗎?哪有什麼寶貝?」芬妮輕蔑的睇一眼貨車上的老舊門板。
「它不是破爛木頭,它是民間信仰,屬宗教藝術……算了!苞你說這些你也不懂。」金毓嫻不想浪費唇舌,對牛彈琴。
「既然你不想搭便車,那……孟哲,我們走吧。」芬妮勾住他的臂彎轉頭要走。
「芬妮。」他生根似的移不開腳步。
「孟哲,別忘了,你答應今天晚上要陪我去國家劇院听演奏會。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家梳洗換套正式衣服,恐怕會遲到哩。」芬妮努起性感紅唇扭身撒嬌。
「這……芬妮,今天換作是你的車子在半山腰拋錨,你內心一定很希望有人留下來跟你作伴,是不是?」他試著跟芬妮說道理。
「你的意思是?」芬妮精致的五官霎時結了層薄霜。
「能不能……請你把車開回去,晚一點我再到你家取車?」無緣遇上也就罷,既然這麼巧讓他遇見了,說什麼他也不能丟下金毓嫻孤伶伶一個人留在天色漸沉漸暗的山路不管上是為人處事的原則問題。
「你……你沒听見她叫你有事就請便?她都已經擺明了不領你的情,你干嘛還自討沒趣,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芬妮萬萬沒想到薩盂哲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公然呵護起別的女孩子。這……孰可忍,孰不可忍?芬妮的大小姐脾氣瞬間爆發開來,像個罵街潑婦般擦腰詰問,完全摧毀自己在薩孟哲面前苦心經營的高雅形象。
「她客氣才會這麼說,沖著這一點,我更不能撇下她不管。」他漆黑如墨的眸在夜幕四合的薄暮中閃爍點點清亮。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堅持要留下來陪她?」芬妮撇過頭,拿惡毒的目光瞪金毓嫻一眼。咦?自己跟薩孟哲為了她都快撕破臉,她倒好,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臉不在乎,一臉無所謂狀,仿佛兩人的僵持都跟她無關似。
「是。」薩孟哲很肯定的點頭。
「我若駕車離開,即意味我倆的交往到此為止。」芬妮寒著臉孔,出言恫嚇。
「那麼,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他平靜的回答。
「你……你……」他平靜無波的眼神無異是火上加油,吃癟的芬妮氣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