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顏北雪活得滋潤著呢,何況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拼死拼活賣命了一個多月,盼的不就是這一天?公司里的老板堅持極古老的做法,用紅紙包裹了錢,送到員工手上,據老板說,那厚厚的一疊鈔票捏在手里的感覺,和看金卡上的數字大不相同,是實實在在穩穩當當的。果然不愧是老板,對大眾急功近利的心態模得一清二楚。
北雪一直惦記著門口超市里的那盒巧克力,據說是巴西原產,標價十分昂貴,她狠了狠心,終于掏出銀子來把它據為己有,揣在懷里,笑得眉眼口鼻都分不出來了。
北雪一邊走一邊尋思著,要怎麼樣享受這盒極品甜心呢?甜點像美人和酒,需要細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暴飲暴食的那是饕餮,它們只知道吃,卻完全不懂得其中的樂趣。
北雪在家里歇了一會,打開音樂,鋪好了杯盤,慢慢地揭開甜品的盒子,一股濃香之氣撲面而來,她狠狠地吸了幾口,幾乎有些陶醉了,正要把手伸過去,忽然听到外面有細微的敲門聲,北雪愣了愣,已經八點多鐘了,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跑到這里來搗亂?
她走到門前,從貓眼往外看了看,是個男人,她就更多了幾分小心,「誰?」
「是我。」
男人的聲音很熟悉,北雪猛地拽開門,「你到底有完沒完?怎麼又來了?」
她話還沒說完,那個人的身子就向她倒了下來,她反射性地往旁邊一閃,只听見撲通一聲響,她微微地吸了口涼氣,覺得牙齒都在疼,「你干什麼呀?」
那人沒有說話,也一直沒爬起來,北雪直覺地感到事情不對頭,彎下腰去模了模他的臉,暗罵一聲見鬼,要死了還往人家家里跑,真不愧是顧大少爺,最知道怎麼給人添麻煩。
她蹲在地上想了想,把他扔出去?會不會太過分了?給他叫救護車?也不過就是發燒,沒什麼大毛病;但要把他拖進來,北雪又實在不甘心,先不說以前有什麼過節,單這位公子哥的難伺候勁,就夠讓人受不了了。
北雪猶豫猶豫再猶豫,眼看著這個人是要斷氣了,才恨恨地踹了他一腳,不得拖著他那身破爛西服進了屋,把他往牆角處一扔,找了些退燒和消炎的藥,幾巴掌把他打醒過來。
「你怎麼打人?」
「吃藥!」北雪沒好氣地瞪他。
他盯著北雪掌心里的藥片,目光漸漸濕潤起來,「你果然還是喜歡我。」
北雪冷冷地瞪了他一會兒,一抬手就把一杯白水都倒在了他臉上,他嚇了一跳,想爬起來,掙扎了兩下,卻沒有那個力氣。北雪冷笑,「反正你也醒了,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彼晴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生病了,在發燒。」
「那關我什麼事?」
「你怎麼可以欺負病人?」顧晴光的語氣里並沒有撒嬌的成分,是認認真真而義正嚴詞的,看他這樣子北雪反而沒話說了。
是,她不夠喪心病狂,所以她理虧,「想住這兒也可以,病好了,馬上就給我走,這兒不是收容所,我對你這種流浪漢也沒有興趣,另外,少說些沒營養的話,你不是顧家的大少爺了,我沒理由再忍你。」
彼晴光有些委屈,但也沒說什麼,這幾天的經歷已把他的銳氣消磨了不少,換作以前的顧晴光,早不知道惱成什麼樣了。
北雪重新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吃了藥,他輕輕地,略有些小心地問︰「能不能洗個澡?」
「你要求還挺多。」北雪微挑了眉眼去看他,「你說呢?」
「沒什麼吧?」他絲毫沒有被嫌棄的自覺,「浴室又不是女人,用兩次應該沒什麼關系對不對?」
北雪冷笑,「你這種人就應該腐爛至死!」
彼晴光半天才嘆了口氣,「你以前對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廢話!」北雪毫不留情面,「以前你有錢,誰敢動你一根汗毛,你真當人家讓著你,人家不過是讓著你的錢。」
「不一樣。」顧晴光幾乎是月兌口而出,「那些人我也看得出來,可你不一樣,你就算被我罵,眼楮里也沒有一點憤恨的感覺……」
「是。」北雪也承認,她那時並不恨他,不過就是個敗家子二世祖,有什麼好恨,她恨他是從他纏上她那天開始的,「那你現在應該看出了,我討、厭、你!」
彼晴光點了點頭,「我果然是傷你太深了。」
北雪當場吐血,「你這人……」她仰面靜了一會兒,「好,你愛怎麼說都行,養好了病跋快給我滾出去!」
她氣哼哼地進了臥室,狠狠關上了門。
敝不得顧晴光的,要怪只怪她心不夠狠,大禹地產破產以後,顧晴光也應該投奔過不少親友,誰都拉得下這張臉來,怎麼單就自己不能?
北雪暗暗下定了決心,她和他非親非故,以前還有些小小的過節,憑什麼要她去做這種好心人,何況省下錢來捐助失學女童,怎麼都比用在這種人身上強。
第二天清晨起來,北雪想打開門,大喝一聲︰「滾!」
可她卻沒那個魄力,要不然昨晚她也不會讓他進屋來,發燒又怎麼樣,關她什麼事,天底下不幸的人一排一籮筐,難道她還能挨個地去救助?再說一個二十多歲手肢齊全的大男人,做點什麼養不了自己,至于要弄得這麼狼狽嗎?
北雪並不同情他,她只是怕事,懶得跟他糾纏,但溺水的人往往有一種惰性,抓住一根稻草就死不松手,北雪可不希望自己成為那根草。
她走到客廳里,看到攤了一桌的包裝紙和巧克力盒,想起昨天自己一氣之下,把那頓甜點大餐給耽誤了,倒也好,可以用來當早點,北雪打開那只盒子,見里面空蕩蕩白生生,碧血丹青一塵不染,腦子里的熱血一直沖上頭頂,「顧晴光!」
她撲到牆角處揪住了那個罪魁禍首,他居然還睡得挺香,北雪抓住了他的衣領拼命搖晃,「你听到沒有,顧晴光,馬上給我滾出去!」
彼晴光的頭像小時候玩的手鼓一樣隨著她的動作上下起伏,卻一直沒有睜開眼,北雪看他的臉色,暗暗吃了一驚,呆怔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走到桌前撥通了醫院的電話。
有些事情就像是滾雪球,開始是小小的一個征兆,慢慢一發不可收拾,北雪知道顧晴光今後的命運跟自己並沒有什麼關系,至于他生他死,他窮他富,她也並不關心,她只希望他能離自己遠一點,這一進醫院,又是一大筆花費,就這麼算了,北雪卻又有些心疼。
她在公司里坐了一會兒,腦子里亂成一團,記起是北苑華龍提案的日子,匆匆收拾了東西,走進會議室。客戶部做的是前期工作,到提案這一步,已和他們沒什麼關系。
北雪听听記記,卻覺得有些不安寧,略一抬眼,見羅江寧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北雪也笑了一下,這兩天讓顧晴光弄得頭昏腦漲,竟把這位準老公人選傍拋到腦後去了。
羅江寧也在心里暗暗揣測,北雪對他頗有心思,這是可以肯定的,但自己這一方有一點遲疑,北雪也並不十分的積極,他可以說自己是喜歡她的,這種女孩子其實在現代社會中很多見,她們獨立,堅定,明白自己要什麼,她們不需要男人的指手劃腳,可以很好地照顧自己,羅江寧並不是大男子主義的熱烈擁護者,但本能地還是傾向于更嬌柔更嫵媚的女性,他對北雪有好感,卻不想邁出這關鍵性的一步,如果北雪義無反顧地撲上來,他或許會一退再退,可北雪沒有,他反而有一點惴惴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