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
他的手鐵箍般扣住她柔弱無骨的皓腕。
「放開我!哼,原來你裝死!」寶格格眼楮一亮,防範的戒心隨之松懈下來。
只要是活人,那她可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何況,從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判斷,他應該是身負重傷。
「嗯……啊……」他痛苦難當地輾轉反側,發出申吟。
「你受傷了?讓我瞧瞻——」寶格格不由分說奮力想掙月兌被他扣得死緊的手腕。
「不準……揭開我的……面具。」磁性的聲音從面具底下吃力地逸出來,近乎恫嚇的語氣堅定得教人聞之不敢輕舉妄動。
「好,我保證不揭開你臉上的面具,不過,你得誠實回答我的問話。」他既然戴著面具,必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長得奇丑無比才會出此下策企圖遮掩,寶格格也不想為難他。
「……」他默不出聲。
「你不出聲就表示同意。」直心直腸的寶格格一廂情願地認定,她隨即問道︰「你受了什麼傷?刀傷?創傷?」她流轉一雙美眸四下張望。怪了!從地上乃至他身上,完全見不到一滴血漬。
「……」又是沉默。不知他是受傷太重難以言語,還是懶得理她。
「啊!我明白了,你鐵定受了內傷,對不?」她一拍額頭,自作聰明地問道。
「不!我是中……毒。」他氣若游絲地回答。
「中毒?!」寶格格聞言,一雙晶眸燦若星子漾出異采地嬌呼著,掩不去語中明顯的興奮。
她……興奮?!
「如果,你是受了刀傷、劍傷、內傷,那麼我愛莫能助;至于,中毒嘛——哈!算你命大,我一定救你到底。我是解毒高手喔!你快放開我,讓我瞧瞧你中了啥毒?」一听到中毒二字,寶格格美麗的臉龐整個發光發亮。
嘻!她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
「化……骨……水。」他提氣扼住身體一直翻騰的酸麻,不加思索地松開抓著她的手。雖然,他滿月復狐疑眼前這個聲似銀鈴的可人兒是否誠如她所言是個解毒高手,若真,那他豈不是誤打誤撞的幸運?
「唉!只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化骨水罷了,我還以為你中了什麼蓋世離奇的不解之毒呢!」她滿腔的熱誠頓時潑灑大半,這微不足道的小小毒,在她眼里宛如著涼打噴子一般稀松平常,毋需大驚小敝。
化骨水乃江湖上常見的毒,中毒之人只要內力雄厚,吐納調息即可自行逼出毒水,不致危及性命。
「是摻雜其它配方的化骨水,若不解……三天後即化為一攤血水,尸骨無存。」他將趙嵩的話轉述一遍。
「哦?!真的?待我瞧瞧。」她將燭台平放榻側,抓起他的左手就著燭光,手心手背翻來復去瞧得仔仔細細。
他的手指頭腫脹如臘腸,整個手掌像發脹的面團,左手臂浮腫得如遭蜂螫,皮下呈現藍紫色還浮點一顆顆紅灩灩的斑點,這毒該是才剛發作。一般中毒者第一天呈藍紫色,第二天轉呈靛藍色,第三天變成灰黑色……
「嗯!這毒是有點兒邪門。」寶格格收拾起戲謔的神情,正經凝肅專心為他把脈。他的脈象紊亂,似有若無。
「姑娘……」他的心像針扎刺般疼痛難當,說話的聲音輕如羽毛,似乎又陷入渾渾噩噩的昏迷狀態。
「噓—別說話,你中的毒透著詭異,對我而言不啻是個挑戰。」
她興奮激越的口吻委實教人錯愕,他此時正熬著千刀剮髀之苦與拘魂鬼差搏斗不休,她卻滿口風涼話。
但願,她不會視人命如草芥。
「像火燒?像針刺?又長滿紅疹?莫非加了…丹毒?!」她喃喃自語。
丹毒系摘取西域特有的紅色曼陀羅淬煉而成,該花種逢花期即盛開出碩大的花朵,整朵花布滿劇毒,一不小心沾上花粉,手即紅腫奇癢無比。淬煉丹毒的人擷取它的蕊芯研磨成汁液,再風干晾成粉末,只消一小撮就足以毒死一條牛。
「你跟仇家結下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遭人用這麼歹毒的方法毒殺你?」
「我……。他才開口,馬上被一股烈焰般燒炙的熾熱沖擊得昏厥過去。
「你……唉!昏了。」寶格格輕嘆一聲站起來,她一臉雀躍地走到房間右側,打開花梨木櫃抽出一只剔紅的小箱籠。
她點上兩盞油燈,從箱籠里取出瓶瓶罐罐,端坐案前心無旁鶩地調配解藥。
尋常養在深閨的黃花大閨女,不是習得一手好刺繡就是撫得一手好琴箏。
至于寶格格呢——
她養了一籠籠蜈蚣、蠍子、毒蛇、蟾蜍、蜘蛛全是一些教人听了看了毛骨悚然的毒物。
其實,她喜與毒物為伍自有其家學淵源,她的額娘生長在苗疆白族的解毒世家,耳濡目染下,她從小與毒物結下不解之緣。對于世人聞之色變的各種毒物,她可是如數家珍一點兒也不含糊。
寧王爺膝下有五個英挺的貝勒,唯獨只有赫舍里這個掌上明珠,獨生女自然備受嬌寵,更何況赫舍里從小就出落得粉雕玉琢般美麗。寧王爺將她捧在心口百般呵護,總是寶貝格格長寶貝格格短的寵溺叫著,久而久之,寧王府上上下下都管稱她「寶格格」。
此時的寶格格睡意全無,她將調勻的藥膏敷在他腫脹的手臂上,隨即又坐回案前繼續研磨供他口服的藥粉。
她忙得不可開交,從黑夜一直到東方射出第一道曙光
「咿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寶格格的貼身丫環小珠兒雙手端著一只搪瓷面盆兒跨進門檻,盆兒還不住冒出氤氳熱氣。
「寶格格吉祥,小珠兒為您端來洗臉水……咦?!寶格格您又通宵達旦玩毒啊!」
小珠兒細細尖尖的嗓音突然從寶格格背後響起,著實把全神貫汪的寶格格給嚇了一大跳。
「小珠兒,你皮癢討打唄?!吧嘛大清早活像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冒出來?」寶格格「呼」一聲,沒好氣地從凳子上跳起來,轉過身狠狠瞪小珠兒一眼。
小珠兒自知惹禍,趕緊淘氣地吐著舌頭縮起頸子,一副討饒的乞憐,倒教火氣十足的寶格格噗哧笑開來。
機伶的小珠兒見主子笑了,當下松了一口氣,將面盆兒擱置架上,滿臉好奇地捱近寶格格,還煞有其事地彎下腰瞧了半天……嘻!當然是瞧不出一個所以然。
「寶格格,您研配啥解毒方子?」既然看不懂,小珠兒干脆直接開口問明白,免得憋一肚子疑惑。
「化骨水。」
「有人中毒?」小珠兒歪著腦袋瓜,轉溜一對圓滾滾的眼珠子,十分納悶,心想︰奇怪,這兩天沒听王府里有人中毒呀!
「中毒的人正昏死在我床榻上。」慧黠的寶格格一眼看穿小珠兒心中的疑問,她即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宣布。
「啊?!」果然不出所料,小珠兒的嘴巴慌地張成一個狀極可笑的圓圈,「蹬蹬蹬」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寶格格的繡榻前
天啊!真的耶!
真的有一個白衣男子正歪歪扭扭睡在寶格格的香榻上。
小珠兒無法置信地搓揉著眼楮,外加使勁兒掐手指尖往自己的臉頰捏下去……哇啊!痛死人了!
會痛?!就表示這一切不是在作夢!
「寶格格,您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讓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男子大刺刺睡在您床上?!」小珠兒沒遮沒攔地嚷嚷著。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昨晚作了一夜香甜好夢,寶格格這兒卻是如此雞飛狗跳。
「小、珠、兒,你少在那兒胡說八道,什麼睡在我床上?他是昏厥唄!」寶格格搶著辯白,一張朱唇咕噥出嬌嗔,脹著酡紅的雙頰大聲斥責小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