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髻是她媽媽從小就教她梳的,她母親是個優雅傳統的婦女,總認為女子還是要梳著各式各樣的發髻,才會顯得有氣質;雖然媽媽的話她不一定信,不過今天這種場合除了梳發髻,她也弄不出其他的花樣了。
至于鞋子,那更沒得選擇,她比較可以上得了台面的鞋子,就只有那幾雙高跟鞋。
「都很好,我們走吧。」他沒有多費言詞,轉身就走。
柳慕陶連忙跟上去。
第四章
「我們要去哪里?」
坐在發動的車子里,她才問起今天的行程。
「陽明山。」
「你朋友住在陽明山啊?」
「不,是有錢的老頭。」
「有錢的老頭?誰呢?」她听的一頭霧水。
「我老爸啊,昨天你不是這麼說?」
她這才恍然大悟,不禁又笑又愧。
「我都已經答應你無理的要求,當你的冒牌女友了,麻煩你忘了那件事情好不好?」
「記憶深刻。」他說。
「那要怎樣才會忘?」
「看你的表現。」
「好吧。」
她泄氣地靠回椅背上,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景。
餅了一會兒,她才想起剛才的話題——
「你是說要去你家嗎?」
「算吧。」他輕描淡寫的說。
「當然算,你爸爸家還不是你的家,你爸爸今天有宴會嗎?」
「今天是他六十大壽。」
「挖咧!你還跟我說是你朋友的宴會!」
她嚇得自椅背上彈起。
「那麼說是不希望你太緊張。」
「可是我現在已經開始緊張了!」
听說歐陽舜華的父親是創辦他們學校的財團董事長——歐陽勖成,她大略知道一些關于這位董事長的事。歐陽財團財力非常雄厚,資產總額高達數千億元,旗下擁有眾多的中小型企業,還有幾個主要的電子科技開發公司,在台灣商業界的影響力不可小戲。
對她一個出身普通家庭的人來說,歐陽勖成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她作夢也沒想到會跟那樣的人有所接觸。
「那也來不及了,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為什麼你參加令尊的生日宴會,我也要跟著去?」出席那樣的場合,她就像誤闖皇宮的小老百姓一樣嘛!
「我要讓我爸見見我的‘新女朋友’。」
「可是,這樣你不是連你爸也騙嗎?」她畢竟只是他的冒牌女友,沒必要鬧到見男方家長吧!
「騙他又如何?這就是我的目的。」
「為什麼?」
「因為,我的婚事不要由他安排。」他語調淡漠。
大哥在爸爸的安排下听命結婚之後,他知道爸爸開始把矛頭轉向他。不過,他不可能如那老頭所願,他不會像大哥那麼認命!
家族的利益或許很重要,不過那與他無關;他要娶的,絕對只有他真心所愛的對象。
他之前的女友受到那老頭軟硬兼施的威脅,收下一千萬的遣散費,就再也不敢跟他聯絡;他明白老頭干涉他婚姻的企圖相當強烈,但他沒有這麼容易任人擺布。
這回特地帶了個冒牌女友去見他,目的就是為了要跟那老頭示威!
「他逼你跟有錢人家的女兒結婚嗎?」她知道商業世家之間為了互謀其利,有時候會有利益聯姻的情形。
「差不多了。」
爸爸屬意的對象他也認識,是目前仍在維也納進修的年輕聲樂家——岳綾。
他們家和岳家是世交,所以他和岳絞從小就相識。他也認為岳綾是不差的女孩子,容貌出眾而有才華,可惜他不喜歡她。
爸爸美其名,是為了照顧因雙親飛機失事身亡而孤苦伶仃的岳綾,才會希望由他采娶她;事實上,爸爸在打什麼主意,他心知肚明。
岳綾父親活著的時候也是一位大企業家,財力和歐陽財團不相上下,加上他們夫婦曾投保巨額保險,因此死後留下天文數字的遺產由獨生女岳綾繼承。他爸爸要他娶岳綾,也只不過在妄想那些錢財。
爸爸無饜的野心,沒必要犧牲他的婚姻自由來換取;他只能說,那貪心的老頭打錯算盤了!
「那你爸爸看到我會不會很生氣?」她有些擔心地問。
「生什麼氣?」
「他要你娶有錢人,可是我又不是有錢人,他大概不會高興看到我吧。」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爸爸是一位老教授,在學術界雖然頗有地位,可是他們柳家是「詩書傳家、忠厚繼世」的傳統書香小家庭,要錢沒錢、要勢沒勢,像歐陽舜華的爸爸那種商業大者大概不會看得起他們吧。
「我有說過要娶你嗎?擔心這些。」他故意調侃她,轉移注意力。
听完他這句搶白,柳幕陶立刻臉頰發紅,尷尬不已。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她連忙辯白。
「你叫什麼名字?」他打斷她的話。
「什麼?」她愣了愣。
「名字。」
「問我的名字做什麼?」
「待會在宴會上你就是我的女朋友,難道我可以不知道自己女友的名字?」他真懷疑她的腦袋裝什麼。
「喔,說得對。我叫柳慕陶,仰慕的慕,陶淵明的陶。含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用懷疑,這麼古色古香的名字,就是她那身為中文系資深老教授的學者爸爸替她取的。
「柳……慕陶!?」歐陽舜華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驀然僵了一下。
「你覺得很奇怪嗎?這是我爸爸替我取的,因為他很仰慕陶淵明的為人,希望我長大也能像陶淵明一樣淡泊名利,所以才替我取這個名字。」她解釋道。
慕陶——他從來不曾忘記過這個名字。
名字的主人長得如何,或許他早己淡忘,然而那條繡著「慕陶」二字的手帕,至今還保留在他的抽屜里。
這個名字,曾隨著年少輕裝行簡的他遠渡重洋,在異國只身求學的十數年里,陪伴著他,帶給他破除萬難的勇氣。
柄小五年級的時候,他因為卷人那場打架的事件,他父親認為他不適合繼續留在台灣就讀,所以立刻辦妥手續將他送到英國念書。
那時他只有十歲。自己一個人去到陌生的國度,他並不害怕,只是偶爾難免沮喪。當打擊和挫折讓他感到灰心落寞的時候,望著手帕,他就會想起那個比他嬌小許多,卻能夠奮力一舉,將欺侮他的人過肩摔的身影。
長大後回到台灣,他沒有特地去尋找那名叫慕陶的女孩,因為他知道,事隔十數年,縱使他再見到那名女孩,許多的感覺也都已經變了,也許那名女孩已經不再如當初那樣吸引他。
與其讓殘酷的事實擊碎他幼時的精神支柱,倒不如讓那份完美的感覺就一直沉睡在他心中。
沒想到,那名字的主人此刻就在他身邊!
「你真的叫作柳慕陶?」他幾乎不敢相信。
「當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那,你記不記得你有一條手帕,上面繡著你的名字?」
「那種手帕我很多條耶,我每條手帕上都有繡名字。」她想也不想地說。
從小因為她很會亂丟手帕,一條新手帕帶到學校,下午放學就不見了,所以她媽媽特地在每條手帕上都繡上她的名字,防止不見。
不過很可惜,她每次練完柔道擦完汗之後,手帕還是隨手亂揮,媽媽的苦心終究無濟于事。
歐陽舜華已經可以確定當年那個小女孩就是她了。
長相他是不確定,但他一直覺得兩人那種銳利的眼神十分相似——那種總是狠狠瞪著他的眼神。
原來……當年的女孩,他不曾找她,她卻已經悄悄來到他身邊了。
奇怪的是,現在的他一點失望的感覺也沒有,反而隱隱有一點……高興!?好像意外尋回心愛的珍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