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五官容顏肖似阿葵的女子,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頭上的釵飾,都和阿葵一模一樣。
那名女子排開眾人,逕自走到阿葵的尸身前方。
「連翹丫頭,葵已經回天乏術了吧?」那名女子笑地問道。
「蘭姊,你……」連翹見到蘭兒出現,立刻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哈哈哈!」蘭兒仰天大笑。「沒錯!是我故意要害死她的,沒想到這樣就成功了,哇哈哈哈哈!」
什麼?難道殺人者不是葵兒,而是眼前這個肖似葵兒的女子?!李琰大受打擊,心里宛如受到利錐重創一般。
「蘭姊!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葵姊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這樣處心積慮要置她于死地!」連翹既傷心又憤怒。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忌妒她,我討厭她!我跟葵是雙生姊妹,跟她幾乎是同時出生,容貌也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她一生下來什麼都有,而我卻什麼也沒有?我憤恨不平!這世上,有我存在就夠了,不需要她!」
「就因為這樣子?蘭姊,你們是親姊妹啊,你可知道葵姊姊多關心你嗎?!」
「不需要。我不要葵的關心,只要葵死,我就很高興了,哈哈哈哈!」
「喪心病狂!我一定要替葵姊報仇。」連翹恨恨地說。
「呵呵呵呵,有本事你就來吧,連翹丫頭!」蘭兒說完之後,隱入黑暗中消失了蹤影。
「可惡!」連翹看著蘭兒離開之後,回過頭來看阿葵。
此時四周圍觀的莊民在知道殺錯人之後,怕莊主遷怒怪罪,早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只剩下李琰及杜硯卿留在原地。
李琰靜靜地跪在阿葵身邊,凝視她死去的容顏。
卻見阿葵的尸體漸漸產生了改變,先是慢慢萎縮,後來覆蓋在衣裳下的身軀竟化為狐形──
一只毛白如雪的狐狸,身上貫穿著箭,眼里含淚。
李琰和杜硯卿訝異地轉頭望著連翹──
「這是?」
連翹哀傷地嘆了一口氣。
「姊姊已經死了,我也沒必要再瞞著你們。如你們眼前所見,我跟葵姊姊兩個都不是人。」
「連翹,你在胡說些什麼!」杜硯卿以為她是傷心過度,所以胡言亂語。
連翹不理會他,逕自說道︰「我們兩人是修練數百年的狐精,會來這里,是因為李公子曾對葵姊姊的母親有莫大的恩德,所以葵姊姊來為母親報恩。」
「什麼?」杜硯卿不敢相信耳邊听到的一切。
「我們姊妹對不起你們的地方,也就只有隱匿身份這件事而已。」連翹望了杜硯卿一眼,神情是無法說明的復雜。
「能跟你們結親,是我們始料未及的福分。姊夫,葵姊姊是真心愛你的;而我對硯卿也是……」
「葵姊姊現在已經死了,我也救不了她,希望姊夫你能不嫌棄我們的真實身份,好好安葬她,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杜硯卿聞言,連忙上前抓住她,「你要上哪兒去?」
連翹輕輕掙月兌他,並向後飄移了一步。
「姊妹一場,我必須替葵姊姊報仇。」
「連翹!你走了,我怎麼辦?」杜硯卿著急地問。
連翹望著他,臉上的神情沉痛而哀傷。
「萬一我僥幸不死,我會回來找你。如果你那時候還願意要我……」話未說完,連翹毅然閉上雙眼,化為一陣風消失。
「連翹!」杜硯卿望著長卒人喊,回應他的卻是一片寂靜。
李琰一言不發地將阿葵的原身抱在懷里,不介意她的血染紅了他一身,默然踏上歸路。
「葵兒,我們回家。」
第九章
是他親手殺了她。
一直以來,他總有一種預感,似乎葵兒隨時會離他而去,令他恐懼莫名。他曾經感到不解,他這麼深愛葵兒,怎麼還有失去她的可能?
不祥的夢,他認為是自己擔心得太多。
而現在,一切都有答案了。葵兒是真的離開了他,卻是他親手造成的。
原來一切都是自作孽。
李琰守在阿葵的尸身旁,三天三夜未闔過眼,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衣裳下非人類的遺體。
葵兒不是人,他現在終于明白真相了,但那不妨礙他對葵兒的愛、別說葵兒是狐精,就算是鬼,他也一樣愛她;然而,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他失去了她,他親手殺了她,再多的愛,也沒資格將她喚回來了。
李琰伸手抱住阿葵冰冷的尸體,空洞木然的眼直落下淚來。
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他心中的悔恨,他多想一死了之隨她而去啊。但他死了之後,要去哪里尋找她的一縷芳魂?
「葵……」他抱著她,痛哭失聲。
杜硯卿站在門邊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眼看著李琰這般憔悴,很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但卻連一個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失去了連翹的他,也一樣痛不欲生,他還能說些什麼?
站了一會兒,他轉身離去。
杜硯卿離開的腳步聲驚動了李琰,令他迅速回頭。
一見杜硯卿遠去的背影,他失望了。
這幾天他如槁木死灰一般,不言不動,但四周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會引起他的注意力,讓他誤以為是葵兒回來了。
但每次的錯覺,總是讓他跌入更深沉的絕望。
事實是,死去的葵兒再也不會回來了,像徹底厭棄了他這個人似的。
葵兒厭棄他了,因為是他誤會了她,像他這樣的人,不值得葵兒芳魂的回顧……
這樣的認知,讓李琰抱著阿葵絕望地痛哭起來。
仙界,紫煙白霧裊裊的靈芳島,一名美人望著臨凡銅鏡,觀覽桃花莊的一切,只見她凝眉愁目,神情不勝淒惋。
「葵兒,你又在看那個薄幸人了?」
她身後驀然出現一位貴婦。
阿葵聞聲,連忙回頭。
「母親大人。」
「我不是叫你別再想他了。你待在他身邊數年,又因他之故喪失百年道行,為母欠他的恩情,已經還清。」
「母親,我只是听到阿琰哀泣的聲音,相當不忍,才……」
「痴兒,當他彎弓將你射殺之時,心里可曾不忍過?若不是為母及時施展轉魂術,恐怕你早已魂飛魄散。」
「母親……」阿葵低下頭,眼里流著淚。
「痴兒,好好待在為母身邊吧,別再想起那個人了。」
「是,母親。對了,母親,連翹她……」
「連翹這孩子對你相當忠心,你被蘭兒這逆子害死,她已立誓為你復仇,如今正在下界四處找尋蘭兒的蹤跡。」
「母親,萬萬不能讓連翹這麼做,她不是蘭妹的對手。」
「我知道,但我會暗中幫助她。我早預料到你命中注定有此劫數,天命難違,所以我才暫時縱容蘭兒這逆子胡作妄為,如今你劫數已過,我要將她抓回來,永遠監禁。」
阿葵吃了一驚,連忙說道︰「母親,何必如此,蘭妹年紀畢竟還小……」
「葵兒,你的天性真是太過仁厚了,現在還替蘭兒說情。知子莫若母,蘭兒是我生的,她的本性我還不清楚嗎?吾意已決,葵兒不必多說。」
見母親這麼說,阿葵只好緘默了。
母親離開之後,阿葵不禁又望了臨凡銅鏡一眼,鏡中憔悴的人影,令她愁淚雙垂。
為什麼她還會覺得心痛呢?在她當日受到那麼重的創傷之後,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李琰對不起她,翻臉無情殺害了她和她月復中的孩子,她哀傷欲絕,卻沒辦法恨他。
她不願意去怪他,這一切是蘭妹設下的計策,李琰只是凡人,怎麼能分辨得清真偽?他誤會,怨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