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個消息,心中感受最為復雜的,莫過于永寧公主。
自從那日裴德棻慘死宮中、裴玄真逃逸無蹤之後,永寧心急若焚,私底下差人四處尋找他的下落,找了月余,仍是毫無消息。
如今乍然听說父皇赦免裴玄真的罪名,又將之召回朝中重用,她心中自然萬分欣喜;然而皇姐慘死、母後遭廢的事,卻不能不令她傷痛。
永樂皇姐雖然一向對她不是很好,名為親姐妹但實際上感情卻連同父異母的宣宜姐姐都比不上,但再怎麼說,永樂公主還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姐;如今見她慘亡,心中著實悲痛。
再加上母後被廢,從此囚居永巷、過著犯人一股的生活,她心里的悲傷更如雪上加霜。
多行不義必自斃,盡避母後和皇姐會有這樣的下場,不能不說是報應,而且也是早就可以預見的、永寧還是因此消沉了好一段時日。
這些日子,她一面為母姐的際遇哀痛,一面暗中差人替她傳遞訊息給裴玄真,試圖解釋清楚當日的事。
當初她雖然惱恨裴玄真屢次不顧她的感受,向她的母後下毒手,但暗中報密陷害他們裴氏兄弟的事,她是決計做不出來的;不知為何會導致裴玄真誤會于她,這件事她無論如何必須解釋清楚。
可是每次她暗中派遣宮人替她送去給裴玄真的信函,總是原封不動地又送了回來。這樣被退了十來次的信,永寧知道裴玄真心中痛恨她已極!
然而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啊!
永寧為此當真五內如摧、苦不堪言。
她此時早已不怪當初裴玄真刺殺她的母後了,她只祈求他能明白她的委屈,不要再視她如仇。
一日,又親手接過被裴玄真退回的信函之後,永寧決定親自去找他說清楚。
當今皇上最疼寵的公主鑾駕親臨尚書左僕射府,裴玄真當然無法再視而不見;他官服儼然,親至大門迎接公主聖駕。
雖然他執禮甚恭,沒有絲毫對公主失禮的地方,但神情卻一直顯得異常冰冷,截然不同于當初對待永寧的態度。
永寧心知誤會不解除,她和裴玄真之間的感情便沒有回復如初的希望,因此進入裴府大廳之後,她便摒進眾人,準備與裴玄真款談。
「你為什麼都不收我的信?」眾人退去之後,永寧柔聲問道,
經過了這一番波折,再次見到裴玄真,永寧發現她心中對他的思念超過自己所能想象。
此刻,她真懷疑在那段無法得知裴玄真音訊的日子,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
「微臣和公主素無交情,恐怕公主搞錯對象,是以不敢隨便接收公主玉箋。」裴玄真低頭恭敬地說,語氣和神情卻殊為冰冷。
「你說你和我素無交情?」永寧身子一顫。他竟要將他們之間過去的情意一概抹煞?!
裴玄真仍是恭敬地低垂著頭,沒有答言。
永寧楞了一下,才又慢慢地說︰「我知道你怪我害死德棻大哥,但……那真的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會有誰呢?」裴玄真冷冷地說。
「你不相信我嗎?你以為我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
「我只記得你親口說過,或許你哪一天會去向劉後告發我們也未可知。」
「我……我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但難道你听不出來,那只是一時的氣話?你怎能將這活當真?」永寧此刻心中又氣又急,怨恨自己當初愛睹氣亂說話。
「恕微臣愚昧,分辨不出公主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裴玄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微臣分辨得出來,也許當日家兄就不必慘死在公主的寢宮了。」
他神情冷淡,話中卻帶著濃厚的諷刺之意。
「這麼說,你還是懷疑我害死德棻大哥?」
「公主不必擔心,你貴為皇上最疼寵的公主,就算微臣心中對你有萬分恨意,也絕不敢有絲毫不敬的舉動。」
「你……」
永寧听了他這番冷言冷語,身體不禁冷得顫抖。
怎麼會這樣?他們的關系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寧可你殺了我!」永寧心中一急,隱忍多時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說過,微臣不敢對公主不敬。」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誤會我,我倒寧願你,—劍殺了我,好過讓我蒙受不白之冤!」
「微臣豈敢讓公主蒙冤?但微臣只相信事實。」
「什麼是事實?你親眼見到我去向母後告密嗎?」
「我見到那些侍衛奉公主的命令,殺了家兄。」
「我沒有。」永寧哭著猛烈搖頭。
她真的沒有這麼做,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裴玄真相信她的無辜?
一時廳中除了永寧低微的啜泣聲,異常寂靜。
餅了許久,裴玄真緩慢地說;「這一切,我已不想再追究。公主請回吧。」
「你不相信我?」永寧淚眼望著他。
裴玄真到現在才抬起頭來看她,眼中淨是沉痛的怨恨。
「當初,就是太相信你了。」他沉重地說出這句令兩個人都心碎的話。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這樣對待永寧,但堂兄裴德棻的死,已在他們兩人之間劃下一道不可抹滅的傷痕。
他無法原諒永寧!
永寧心中一凜,隱隱有一種認知——她說再多也沒有用了。
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裴玄真不能多相信她一些?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認定是她害死他堂兄?
「為什麼……不相信我……」永寧低聲自語似的呢喃。
裴玄真深吸一口氣,「你走吧,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之後,他轉身背對著永寧。
永寧怔怔地看著他決然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會這樣絕情。
「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她顫抖地問。
「就當我沒認識過你。」
裴玄真快步離開廳堂,剩下永寧一人僵在原地。
第八章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那天從裴府回來之後,永寧公主整個人都變了樣,像泥塑木雕一樣,不言不語,整日只是臉上掛著淚痕。
沒有人知道這位深得萬歲寵愛的寶貝公主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貼身侍婢劉慧兒雖然隱隱猜得到是因為裴玄真的緣故,卻也不能說些什麼,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日漸消沉下去。
在永寧的心里,一切都成了空白。
她和裴玄真之間,已經完全結束……這是她這些天來心中惟一的認知。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裴德棻的死,她也很難過;但事情真的不是因她而起,為什麼裴玄真要這樣誤會她?
為什麼除了她之外,還會有人知道當時裴玄真他們就躲在她的寢宮?到底是誰下令到她的寢宮抓人?
她曾試圖查明真相,卻總是徒勞無功。
當初裴玄真二人在她的寢宮被發現之後,母後或許是礙于父皇的關系,並沒有怎樣為難她,但對于當日發生的事,卻也一句不提。
她完全無從得知,當日那些侍衛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到她寢宮抓人;倒是宮中的人都以為是她永寧公主下的命令,就連她的貼身侍婢劉慧兒也一度以為是她出賣了裴玄真二人。
情況如此,她再怎麼想查明真相,也無能為力。
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怎麼能要求裴玄真能明白呢?
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吧,注定了她和裴玄真之間沒有結果……
永寧因此而黯然神傷了許久。
劉慧兒明白她的心思,雖然明知道自己勸說也無益,但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勉強勸道︰
「公主,您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就算裴大哥一時誤會了您,早晚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事發之時,她本來也以為真的是永寧公主下令殺人;但以她對永寧公主的了解,實在很難相信永寧公主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所以她很快地就認定害死德棻大哥的另有其人,只是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