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了!我怎麼可能下手?」劍蜂上那冷冷的光芒,讓永寧打從心里畏懼。
「是嗎?」裴玄真微微一笑,「那我自己來。」
他說著,長劍朝上一丟,瞬間握住劍柄翻轉劍鋒,向自己的月復部一刺——
永寧立刻捉住他的手住後扯,不許他這麼做,卻還是慢了幾步,劍鋒已刺入數寸。
「你……你……」永寧緊拉住他的手不放,不許他再刺進。
雖然傷口不算很深,但看到那些流出的血就讓她幾乎昏厥。
「不要阻止我。」雖然他刺了自己一劍,但這種傷勢還要不了他的命,她實在無須緊張。
「你再亂來……我先死給你看!」情急之下,永寧不禁出口威脅。
他到底在做什麼?她雖然恨他,但怎麼忍心看他受到絲毫損傷?他刺自己一刀,她看在眼里比刺殺她還痛!
「你……」
「血流了好多,怎麼辦?」她張惶地望著他。
「沒事,只是小傷。」裴玄真說著,將刺進身體的劍拔了出來。
見到隱藏在衣服下、血流不止的傷口,永寧忍不住大哭起來。
「沒事的,你不用害怕……」話雖這麼說,從創傷處隱隱傳來的刺痛感,還是讓他忍不住微皺眉頭。
永寧突然伸出雙臂擁抱住他,不忌諱他身上的血漸漸在她的衣服上渲染散開。
血淚交錯中,她已分不清是愛是恨。
她恨他,但卻又不能失去他——
在見到他持劍自戕的那一刻,她才驀然驚覺,原來自己對他的愛然那麼深……
「我該怎麼辦?」她茫然地喃喃自語。
裴玄真感受到她內心痛苦的掙扎,不顧傷勢心疼的緊抱住她。
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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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之後,永寧對于裴玄真的恨意,似乎有稍稍釋然的傾向。
她不再整天把自己關起來不吃不喝,遇到裴德棻的時候偶爾也跟他說笑幾句,只是在看見裴玄真之時,仍是不禁倏然變色。
對她而言,裴玄真是她心愛的人,卻也是她的殺母仇人,她不知該怎樣面對他。
裴玄真見她對自己的態度已漸漸軟化,雖然無法像從前那樣全無隔閡,但現下能這樣和平共處,他已經覺得很高興了。
一日,永寧公主拿著笤帚在槐樹下掃落葉。
那以竹子扎成的笤帚對她來說顯然過于笨重,但她還是樂此不疲。
掃得累了,她停下來抬頭仰望高大的槐樹。
濃密茂盛的枝葉讓她望不見藍天,被微風吹落,飄著淡香的黃色槐花拂了她一身。
由于她的頭發一向是由宮女打理,如今離開了那養尊處優、三奴六婢的生活,再也沒有人能將她的頭發盤成各式各樣精美的發髻了,只能任由它披散在背上。風吹來,就顯得凌亂。
她伸手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那打了結的發絲卻讓她越理越亂、越理越生氣。
經過庭院的裴玄真看見她正在和自己的頭發生氣,不禁覺得好笑。
他朝她走過去。
「你在做什麼?」
「我的頭發打結了,弄不開。」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據實以告。
她總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理他,但卻往往無法做到,她對他板不起臉孔,就算只是冷漠相對都沒有辦法。
裴玄真沒有說什麼,徑自伸手替她理順發絲。
「既然這麼難理,何不扎起來?」他順口問道。
「不會扎。」
他拉開她原本隨便扎在長發末端的粉色絲帶,以手指細心梳整凌亂的發絲,重新扎上絲帶。
「好了。」他順手拍拍她的頭。
永寧轉過身來,望著他的神情有些復雜。
她想說些什麼,卻終究只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還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如果他不是刺殺她母後的凶手,該有多好……如果他不要刺殺她的母後,今天他們犯得著這樣敵對嗎?
想到這里,永寧又不禁覺得有些恨他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理我?」她突然忿忿地說。
「為什麼?」
「你是我的殺母仇人,我不想理你!」她坦然地說。
既然她無法不理裴玄真,那只要裴玄真不要理她、就什麼事都不沒了。
听她這麼說,玄真不禁啞然失笑,同時心中又覺得萬分憐惜。
可憐的孩子,明明心里想恨他,卻又無法恨得徹底……
正想著,裴德棻從那一頭走過來。
「玄真,有長安的消息來了。」
「如何?」
他們避居蘇州也已經有一個多月,這還是第一次得到長安方面的聯絡。
「劉氏……沒死。」裴德棻說道,神情大有憾恨之意。
裴玄真神情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又問道︰「另外還有些什麼消息?」
裴德棻正要說,突然一撇眼注意到永寧的存在,遂改口說道︰「我們到屋里頭再仔細商議。」
他不是排斥永寧公主,只是有些機密,她並不適合知道。
裴玄真會意,朝永寧點一點頭,隨著裴德棻離開。
頓時,只剩下永寧一人仁立在槐樹下。
一听到母後沒死的消息,長久以來懸在她心坎上的一顆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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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還傳來什麼樣的消息?」
裴玄真隨著裴德棻走進簡陋的書齋里,輕輕掩上門。
「據楊兄遣來的密使說道,目前可以確定劉氏未死,但受傷甚為沉重,當日行動並未白費,叫我們不用過于失望。」裴德棻說。
「嗯,然後?」
「雖然皇上已經確定行刺皇後的人是你,但直到目前為止,並未發通緝命令,而且似乎有刻章掩蓋這件事情的跡象,只是暗中命令幾位重臣私底下四處察訪永寧公主的行蹤。」
裴玄真沉吟了一下,說道︰「大概是皇上擔心萬一逼急了,公主會因而發生不測。」
「京城里楊貧兄他們也是這樣認為。可見皇上確實很疼寵永寧公主,這麼大的事情、也可以為了永寧公主隱忍下來。」
裴玄真沉默片刻,思及那天夜里皇上焦急惶恐的神色,不禁有些愧然。
等到事情有一個了結之後,他一定會去請罪的。
「還有其他的消息沒有?」
「京里的動靜暫時就是這樣。楊瓊兄他們向你請示,萬一過一陣子,劉氏的情況由危轉安,他們該怎麼做才好?現今他們遣來的使者還在蘇州城內等候答復。」
「既然皇上對于此事低調處理,我們南下躲避也有段時間,不如就悄悄返回京師,繼續我們的行動。」
「你是說,要再度進宮暗殺劉氏?」
「沒錯。不取她的命,絕不能罷休。」他篤定地說。
只是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中忽然閃過—張含淚帶恨的容顏。
永寧……他終究還是要選擇對不起她了。雖然,他並不是完全沒考慮過永寧的反應和感受,然而兒女情長,終究是比不過國家義重!
一邊擬定刺殺劉後的計劃,裴玄真臉上不禁隱隱出現慘然的神色。
「那永寧公主怎麼辦?」裴德棻問道。
「當然是一並送回京城,免得皇上掛念。」
「那,你打算進宮親自請罪嗎?」
「請罪是一定要的,只不過,先殺了劉後再說。」
「倒是。那我們兒時回京呢?」
「就在近日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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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母後沒事之後,永寧覺得寬心許多。
她見裴玄真和裴德棻兩人躲在書房里談論遲遲不出,便自已一個人信步住後山的方向走。
她走到小山坡上最高的地方,想臨高望遠,卻不經意望見了蘇州城。
她偶爾會听到裴德棻他們提及城中如何如何,卻從來沒有機會去看看。
遠遠望著山下蘇州城的城門,她有一種進去一觀的想望。
考慮再三,她終于沿著下坡的路,往蘇州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