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稍微定了定神之後,發現包圍著寢殿的禁軍越來越多,那名身形高大的刺客似乎也漸漸出現了疲態。
她擔心母後的安危,想走過去探視,但他們的打斗一直讓她無法靠近,只好立在當地,心中又驚又急。
她將目光調向格斗中的人群,意外的發現含章殿外父皇也由眾多侍衛禁軍護駕來到。
殿中的打斗繼續進行著,一片混亂中,那名刺客臉上的面罩不小心被侍衛的劍尖劃落,露出原本的面目。
永寧公主不看則已,一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後,不禁驚呼出聲——
「是你?!」
那個人同時也發現了永寧公主的存在。
他格開迎面而來的刀劍,瞬間移動身子來到永寧公主的身邊。
「公主小心!」
廳中眾人連聲呼喊,卻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那名刺客單手攬住永寧公主,一把長劍就構在她的玉項前端。
永寧公主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耳邊只听到那名男子說道︰
「誰再靠近,我一劍殺了她!」
眾人見到公主被挾持,雖然心中各自又驚又急,卻也沒有人敢再向前—步。他們面面相覷的立在當地。
由眾客高手護衛在殿外的皇上見狀,連忙說道︰
「裴卿家,這與朕的愛女毫不相干,你放了她,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皇上的神色既張惶又焦急,臉上也落下豆大的汗珠。「快,快放了朕的寧兒。」
裴玄真身為朝臣,居然膽敢行刺皇後,其罪行雖然可恨,卻未嘗不是替他除去心頭大患。
只怪他一直以來太過縱容皇後,導致今日她擾亂朝綱,他身為天子卻無力轄治,說來也實在汗顏。
若今日裴玄真當真殺了皇後,那倒也罷了,總之是她自作自受;此刻他更擔心愛女的安危。
皇後雖惡,但永寧是無辜的啊!
裴玄真聞言,朝皇上看了一眼,「恕臣得罪。」
說完之後,他挾帶著永寧公主,反身破窗而出。
眾人見他想逃離皇宮,連忙要追出去。
皇上急急喝住;「站著!誰也不準追!你們沒見到他抓了朕的愛女嗎?萬一朕的寧兒受到了什麼傷害,朕惟你們是問!」
「是。」
眾人見皇上如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地看著裴玄真矯健的身形在黑暗中幾個起落,消失在皇城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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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真單手抱著永寧公主,以極快的速度穿梭在京城里,卻不回他的府邸,徑住城外奔去。
四周是昏暗的一片荒野,眼前有一片黑色的輪廓特別明顯,是終南山。
包奔到終南山下,裴玄真如飛般的步伐停了下來。
他懷里抱著永寧公主,走進荒野上的一座破亭子里。
裴玄真將永寧公主放在亭中央的石桌上,自已則在旁邊的石條長椅坐了下來暫時歇息。
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永寧抬起頭來,沉默地望著他。
她什麼都沒有說,但眼中透露出來的怨恨,已足以讓裴玄真驚悸。
「永寧——」他想說些什麼,張開了口,卻說不出來。
這是他早就料想得到的結果,不是嗎?
當日順利混在宣宜公主的儀隊中出宮之後,半個多月來他—直想著要不要再次行刺劉後的問題。
本來這件任務對于他而言是再無疑問的,可是每當他想起永寧那張純真的臉,他就不由得遲疑了。
如果他再次行刺劉後,他和永寧就真的完全結束了。
然而,他又能有什麼選擇呢?
他想過讓其他人去執行這項任務,可是萬一失敗了,必會株連眾多,他不能不慎重考慮。何況,上一次進宮行刺雖然不成功,但總算是把含章宮的地勢模清楚,如果他不再接再厲.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
思之再三,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好走。
罷才在宮中被圍攻之時,見到永寧,他有片刻的怔忡。
他看到她眼中的不諒解,心中突然一陣惘然;回過神來,他已持劍架住她。
當時這麼做,雖然是為求月兌身之計,但或許也受到他下意識的影響——
在那一刻,他好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現在對著她,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懊怎麼解釋呢?他還能解釋些什麼?他刺殺了劉後是事實,他已無話可說。
和永寧對望了許久,他沉默了,閉上雙眼。
「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已經說過了。」
「她是我的母後。」
「我知道,但她是敗壞朝政的惡人。」
「所以你就非殺她不可?」
「……別無選擇。」
永寧公主面無表情地坐在石桌上看他,不再說活;忽然感受到一陣涼意,不禁咳嗽起來。
此時雖然是暑月,但到了夜里還是挺涼的,何況永寧公主身上只穿了件抹胸和襯裙,她不由得感到有點冷。
他張眼看她,這才發現她身上過于單薄的衣著。
正想說些什麼,他靈敏的雙耳突然听到有幾匹馬靠近的蹄聲。
他立刻起身月兌下外衣,緊緊地包裹住永寧公主,然後拿起繃帶縛住她的眼楮。
「這是做什麼……」
「不要說話。」裴玄真說。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涼亭外停了下來,裴玄真回頭一看,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他的堂兄裴德棻和幾位同謀的朝臣。
那幾個人下了馬,一起走進涼亭。
「此刻听說宮里頭亂成一團,想必是裴兄已經得手了?」其中—人問道。
「我在劉氏的左月復刺上一劍,是否致命,我並不敢保證。」
「你進宮之後情況到底如何呢?為什麼……永寧公主會在這里?」裴德棻問道,他一走進涼亭就發現了她。
裴玄真將他行刺的過程略述了一遍,並說道︰「我不慎暴露了身份,恐怕要連累德棻了。」
「這不算什麼,早在我們的預算之中了。」眾人說道。
「既然這麼著,裴兄和德棻兄就連夜趕往江南暫避吧。馬車和行囊我們都準備好了。」
「是的,裴家向來只有你和我兩兄弟,我們這一走,皇上要想找裴家的人追究都沒有辦法了。」裴德棻也說。
裴玄真點點頭,「那麼,今後朝里的一切,就偏勞眾位了。」
「哪里的話,本是該當的。何況,劉後若果真死了,也是為皇上除去大患,相信皇上會恕罪的,屆時裴兄依然可以回來領導我們。」
「但願如此。」裴玄真說道。
「那你們盡速啟程吧,但有一個問題是……」眾人朝永寧公主看了一眼。「公主該如何處置?」
裴玄真沉默半晌,說道︰「當時我擒拿公主,只是作為人質以逃離皇宮;現在我已經月兌險,放她回去吧。」
既然他無法解釋,那也不必再多說了。
「這不成!」有人立即反對。「這公主已經听到我們的計劃,說不定還認得我們的聲音,讓她回去,我們大家都有麻煩。」
「說的是,就這樣放了她,恐怕日後會生出變故。」眾人紛紛這樣認為。
「那依你們說該如何?」裴玄真問道。
「依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其中一個人說著,比了一個宰殺的動作。
被蒙上雙眼的永寧公主雖然沒有看到什麼,但听到這里,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一驚。
難道他們想殺人滅口嗎?那她……
「不能這麼做!我們的目標是皇後,與永寧公主無關,豈能濫殺無辜?」裴玄真臉色驟變。
「可是不殺她,恐怕日後我們會有危險。」
「我們的安危倒在其次,萬一劉氏沒死,公主將今夜我們說的話傳了出去,不能說對我們日後的計劃沒有妨礙。」又一人說道。
「這……」裴玄真遲疑了一下。
「裴兄,為成大事,寧可錯殺,不能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