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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死了之後,虞小琬就病了。
她得了重感冒,看過幾次醫生,病情也不見轉好,身體依舊十分虛弱,整天都待在房間里。
最緊張的人莫過于顧晴風了,然而雖然他很關心她的身體狀況,卻不便時時將關懷之意表露,也無法常常陪著她。
虞小琬常常一個人在床上躺一整天,鎮日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有人叫她吃藥,她就吃藥;沒人提醒她,也就算了。
對她而言,這世間似乎再也沒有什麼事是重要的了。
爸爸不在了,小黑也死了,唯一賴以生存的人,似乎也不再照顧她了,她又何必存在呢?
深夜,虞小琬在黑暗中流淚,身體的病痛不足以使她難過,她的心已被痛苦的回憶佔滿,無力再為其他的瑣事傷悲。
開門聲在靜夜里悄悄揚起,吹拂而人的微風帶來一陣既熟悉又陌生的溫暖氣息。
「小琬,妳睡了嗎?」
彼晴風手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走到虞小琬床邊。他放下托盤,伸手打開色澤柔和的台燈。
台燈一亮,他訝異地看見虞小琬眼中的淚水。
「我听林媽說,妳今天一整天都沒吃什麼。她特地替妳熬了一碗粥,妳喝一點吧。」
他在她的床沿坐下。
虞小琬沒有回答,含著淚的眼楮輕輕閉上。
彼晴風望著她,忍不住伸手輕撫她額前淚濕的發。
「我知道小黑死了,妳很難過,但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是不?」他輕聲說道。
虞小琬只是靜靜躺著,沒有回應。
「別這樣,妳生病了,多少也要為自己的身體著想。小黑的死,我很抱歉,妳心里一定無法原諒我吧?」見她不回答,他又問道。
虞小琬听他這麼說,輕輕張開眼楮。
「如果譴責我會讓妳好過一些,沒關系。還是妳希望以這樣的沉默來控訴我的過失?」
虞小琬看了他一下,微微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聲音微弱地說。
「是嗎?那妳為何這些日子都不肯說話?」
沉默了一下,她才說道︰「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失去了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她哀痛欲絕,還能說些什麼?
生活中的一切一切,都讓她覺得好無奈……無奈到什麼都不願再多說……
反正……多說無益。
彼晴風依稀能感受她內心的悲傷。讓一個原本不識愁滋味的小女孩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他真的覺得很抱歉,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不論當初他為何娶她,既定的現實不會改變;只是他最近這些日子卻是這樣對待她,也實在太委屈她了。但,他別無選擇。
目前情況特殊,他還沒有工夫和他母親攤牌,只好暫時要她再忍耐下去。
讓她這麼不快樂,他真的不願意。無關她父親臨終前的請托,他只是不想看見她過得這麼哀傷。
他喜歡她純真的笑容。多希望能見到她像從前那樣,對他展開真誠而甜美的笑容……
「相信我……」他突然這麼說。
「嗯?」
「現在所有的不愉快,都是暫時的,很快……就會過去了。」他握住虞小琬冰涼而孱弱的小手,輕聲說道。「別再這麼不開心……」
虞小琬聞言,看了他一下,閉上雙眼,沒有說什麼。
是嗎?真的嗎?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虞小琬此時終于有一項認知——他不愛她。
這項認知清楚而明白,雖然可悲,卻是那樣的真實。
沒有愛情的婚姻,如何能夠長久?彼此沒有愛意的兩個人,徒然生活在一起,只是個悲劇。
為了一個承諾,縱使他真的能夠照顧她一輩子,但帶給彼此的,也只是痛苦。
她活在沒有愛情的無心關懷里,而他則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不能放心去追求自己的愛。他們最初的結合就是個錯誤,再延續下去只有給彼此更大的痛苦,她還能再等待些什麼?
不管REBECCA和顧大哥真正的關系是什麼,她的存在明顯阻礙了他們。
這樣的情形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嗎?她怎麼還能期待一切可以回到從前?就算以後顧大哥待她如故,但這樣她就真的會快樂嗎?他不愛她……不愛,就是不愛了……
難道她還想等待什麼?
世上最可悲的,莫過于愛上不愛自己的人……痛苦、悲傷、絕望,都只能由自己一個人承受。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清楚過,以前作夢也不會懂的事,現在似乎全明白了。
沒有感情的婚姻原本就是可笑的存在,事情都已演變到這樣的地步,她為什麼還放不開?
「顧大哥……你覺不覺得,我阻礙了你?」
「為什麼這樣說?」
「我覺得,當初我爸爸不應該要求你娶我的,這對你太不公平了……」她平靜的說著,不帶太多的情緒。
「妳怎麼突然這樣想?」
「我覺得顧大哥應該娶你真心喜歡的人,而不是為了一個承諾,犧牲了一生的幸福。」
彼晴風有些訝異地看著她,覺得眼前的女孩似乎突然成熟了好多……
「妳別想這麼多,沒有的事。」他還是這樣安慰她,不希望她胡思亂想。
虞小琬搖搖頭。
「你總說我不快樂,但娶了我的你,快樂嗎?這並不是你願意的。」
「小琬……」
「這對彼此都是傷害。」她閉上了雙眼。
「不,是我傷了妳。這些日子以來,是我對不起妳,但我……」
「顧大哥,你有你的自由。」她異常冷靜地說。
彼晴風心里驀然閃過一絲異樣,為她的成熟而驚訝。
「妳這麼說,我會覺得很對不起妳父親。」
「顧大哥當初可以不答應的。」
「但我已經答應了。」他說道,語意堅決。
虞小琬沉默了一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何必呢……」
這樣有什麼意義?顧大哥不自由,她也不開心,連最要好的朋友也……
想到小黑的死,虞小琬緊閉的雙眼不禁又落下淚來。
彼晴風伸手將她抱入懷中,輕輕安撫著。
「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他撫模著她柔細的長發,低聲說道。「原諒我現在還不能對妳說明這一切,等事情有一個結果之後,我不會再讓妳難過……」
虞小琬伏在他懷中,彼此的距離非常近,而心卻隔得相當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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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虞小琬的病好了不少,已經可以正常走動了。
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須結束。雖然她和顧大哥有夫妻之名,但他們兩人誰都知道,這是個不應該存在的婚姻,所以,她選擇結束。
彼大哥不愛她的事實,令她痛苦,而她也不願成為顧大哥追求幸福的干擾者。她決定放過自己,也讓顧大哥自由。
彼大哥和她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她沒有辦法介入他的世界,他離她太遙遠……
她明白他們兩個,終究無法兩情相悅地在一起,所以她也不再期待。既然留下來的結果,是讓兩個人都不自由,她只好離開。
當初,她並不是真的無路可走。
雖然她確實是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然而事實上,有一個人早已對她伸出援手,只是她礙于父親的關系,不願意接受對方的幫助。
她是不應該去找那個人的,如果她這麼做,相信父親在九泉之下都會感到難過,但……她已別無選擇。
月兌離了顧大哥的羽翼,她只能投向那個人,尋求庇護,也許爸爸會憤怒她的行為,但她不得已。
相較起來,她更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里打擾顧大哥的生活。
她決定走了。
虞小琬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留下一封信給顧晴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