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應君衡的來意,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
應君衡靜默了許久,不答言。
就在九公主幾乎要以為他默認的時候,他才緩緩地開口︰「你沒必要這樣懷疑我,也懷疑你自己。」
她聞言一怔。「我懷疑自己什麼?」
「懷疑你自己不值得別人這樣在意、這樣關心。」他坦然說出心中的直覺。
雖然沒有當面見到九公主,他也可以自她抗拒的言語中,听出她的妄自菲薄。
听到這些話,她心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一種被看穿心事的心虛感。
他為什麼可以輕易看穿她的想法?只是湊巧吧……一定是湊巧!
九公主始而驚訝,繼而不以為然。
「那只是你自己這麼想罷了。」她淡淡的否認,語意冰冷。
「好,這只是我自己這麼想,那你就可以不用懷疑我居心叵側了;我保證我之所以來這里,純粹只是為了見你,別無他意。」
她可以相信嗎?這樣一個身分高中的天之驕子,真的是為了見她而來?
九公主沉吟片刻,問道。「你不怕接近我,會招致不祥?」
她的證據平淡,沒有犯忌、也沒有諷刺。
「你不覺得,我已經夠不祥了嗎?」應君衡半開玩笑的說。「如果我怕這些怪力亂神的話,或許早已沒命。何況……我沒有怕你的理由。」最後這一句,他說得再認真不過。
「是嗎?那為何你此番來,一直待在簾外?」她坦白直率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和他上一次的「破簾直入」相較,他今天的舉止似乎有點不合他的作風。
「那我先問你,為什麼我這次來,你不躲?」
沒料到他會如此反問,九公主愣了一下,方才回答︰「我知道躲不過。」
以他的身手,要捉住她可謂易如反掌,何況她也沒地方躲,故不願做無謂的掙扎。
應君衡以笑。「同樣的道理,我明白你不會躲避,自然沒必要同唐突你。」
「上一次冒犯了公主,是我不對,我在此向公主賠禮。」
面對應君衡誠摯的道歉,九公主心中倒有些過意不去。
「無妨。」反正她本來就沒有怪罪他的意思。
「多謝公主。」應君衡坐回原來的位置。
「別……別叫我‘公主’……我不是公主。」
從前那些為了救應君衡而來拜訪她的人,總以「九公主」來稱呼她,她也總是充耳不聞,隨便他們叫去,但如今,應君衡的一聲「公主」,竟讓她感到刺心……
她早已不是公主了,她不希望應君衡仍以這個不存在的頭餃稱呼她。
「我不是公主……」簾後的九公主下意識地搖頭,低聲自語。
應君衡看著簾後身影,驀然感受到一陣心痛。
是他的心痛,還是來自她的心痛?他分不清楚……
全他很明白一點——已經失去的頭餃,對她而言,已歷為一種沉痛哀的同義詞。
「好,我不稱呼你公主,剛才算我失言,對不起。不過請容我冒昧的請問你的名字?」他這時方才想起,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九公主見問,神情頓時冷了下來。「你沒必要知道。」她冷淡地回避。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對于九公主的拒絕,他亦無意強求,只是想明白這一點。
「你……」九公主正想說些什麼,卻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截斷話語。
應君衡見狀,連忙關注地站起身來。「你怎麼了?
她依然咳個不停,且愈咳愈烈。
「小姐,你還好吧?」
應君衡聞聲,辨出是那個老婆婆的聲音。
眼看邵老婆婆就快來了,他認為有暫時回避的必要,于是俐落地翻身躍上屋檐。
唉則站穩,邵老婆婆就來到了九公主所在的房間。
「小姐,你的舊病又犯了,唉!老奴已經告訴過你,現在已是人秋時候,風涼,叫你別探听靠近簾子坐,你總是不听我的,如今終究又著了涼、引起舊病了……」邵婆婆一見九公主咳得厲害,便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
無意竊听,但他身在檐上,房里的三言兩語自然情晰地傳人他靈敏的耳中。
舊病?原來九公主身上有病……難怪身子那麼孱弱。他暗自心疼著。
九公主一見邵婆婆走進小室,連忙抬頭往簾外一看。在看到應君衡的人影不見,大概已經離去之後,這才放了心。
「我沒事,邵嬤嬤。」九公主劇咳之後,氣弱地說道。
「還說沒事!小姐,您咳到連說話的氣力都微了。」邵婆婆說道,語氣既焦急又心疼。
九公主不答言。
「小姐,依奴才看,您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找一天,我們到城中看病去吧。」有了前幾次的經驗,邵婆婆深知沒有一個大夫願意到這里來,只得如此請求。
「不。」一語未了,卻立刻遭到九公主冷絕的拒絕。
「為什麼不?小姐,你的病不能一直拖下去的,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邵婆婆毫不死心地繼續勸說。「我們到城里找大夫,把病謗治了豈不好?你要這樣讓舊病年年復發、折磨自己嗎?」
「我發過誓,今生不會再踏進京城一步。」九公主冷冷地說,神情甚是決絕。
「小姐……您何必如此?」邵婆婆很明白九公主因何這麼做,但卻不能認可。
「您的身體重要啊!」
九公主別開頭,淡漠的目光投向遠方。
「我從來不曾忘記,當初城里那些人是如何對待我。」她說道,神情不慍不火,語氣卻冷冽到了極點。「對我投石、唾面言罵,說我是妖怪、異種,不把我當人看……從前種種,或許你不記得了,但我卻沒有一日或忘。」
「小姐……」
「夠了,邵嬤嬤,你不用再勸。」
九公主話說完,起身離開了這個房間,而她那一字一血的話語,卻一直留在應君衡心中,令他的心因此而隱隱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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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九公主不肯援助,那……老道也愛莫能助了。」
遭到九公主的拒絕之後,不願放棄的禎王爺又再度找上玉清真人。
然而面對禎王爺低聲下氣的懇求,玉清真人只能無奈地搖頭。
「真人……」禎王爺見狀,不禁焦急起來,想繼續哀求。「真人,何不試試再說……」
在這個緊要關頭,禎王爺已視玉清真人如海上浮木,是拯救應君衡的最後希望,他不得不緊抓著他不放。
玉清真人擺擺手,打斷禎王爺的懇求。
「王爺,不是老道連試也不肯試,我早已說過了,老道是力不從心啊!」他輕嘆了一口氣,嘆出他的無能為力。
「就請真人勉強為之吧!君衡他是小王唯一的後嗣,難道真人忍心看小王絕後?」
玉清真人閑言,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自從受封為護國法師,執掌玉情觀,數十年來,他深受聖上隆思,無以為報;而禎王爺是聖上最得力的一個重臣,如今禎主爺有難,他本該盡力相助,以答皇恩;只是……奈何年老體衰啊!
但是他若不相助,禎王府的小王爺該如何是好?禎王爺亦待他甚厚,他何其忍心見禎王爺絕後?
話雖如此,可就算他願意出手相救,他這把老骨頭又于事何益呢?
反覆思量許久,玉清真人還是只能嘆息。
「如果王爺真的想救令公子,還是求九公主去吧!」這是他的結論。
「小王說過了,九公主的態度冷絕異常,似乎絕無商量的余地;何況,小王也很懷疑一件事。」
「何事?」
「以九公主那樣的一個年輕姑娘,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他拜訪過九公主一次,除了覺得她的氣質尊貴出眾、森冷異常之外,倒看不出有何過于常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