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王爺傷殘就要走人,我看你比我們還要現實了。」黃衣女接著說道。
「我……這是……」她一時不知從何解釋起。「我不是要走……我是真的要走,但……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好了,不要跟我們扯這些有的沒有的,要不然你就替我們照顧王爺,否則別在我們面前惺惺作態,叫我們惡心!」
楚畹聞言,沉默了一下,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替你們照顧王爺。」
她是說真的。雖然她很想趕快回蘇州、趕快和父兄相聚,但她不願意在聿亙有難的時候,就這樣拍拍走人,她舍不得,也不忍心。
「你……在開玩笑吧?」她們二人不禁愣住了。方才她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有想到她會真的答應。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願意。」楚畹認真地說。
她們二人相視一眼,忍不住喜逐顏開。
「那真是太好了,有什麼不可以的?以後王爺就拜托你了!」紅衣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黃衣人也是一臉喜色。「我們還有幾位姐妹在輪值,時間你可以和她們商量一下……」
「我一個人就行了。」她希望能全心全力地照顧聿亙。
「真的嗎?她們知道以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們二人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楚畹心中卻不禁擔憂——聿亙知道後會高興嗎?
她沒有忘記,聿亙是討厭她的……
悄悄地走進聿亙的臥房,楚畹見到仍睡在炕上的他。
她好想靠近他,將他的睡顏看個仔細,但她不敢,怕一不小心驚醒他,怕一大早就惹他生氣。
于是她走出松風苑,一趟一趟地親自替他端洗臉水和早膳。
端回熱水的時候,聿亙已然醒來,坐躺在床炕上。
楚畹壓制住狂亂驚悸的心跳,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自然地走近他。
「你起來了,洗臉吧!」
聿亙聞聲,觸電似地轉頭看她。
是你!」冰冷的語氣中夾帶著一絲無法察覺的驚喜。
「對呀,是我。」楚畹努力地微笑著,將水盆放在床側的小凳上。
「你來這里做什麼?」他問得漠然,不承認方才乍見她時心中那絲驚喜的感覺。
「我來……侍候你。」她將「照顧」二字咽下咽喉,不忍心提及一些可能會刺傷他的字眼。
她知道他這樣一個人,心性是高傲的;雙腿成殘對他而言是極殘忍的一個打擊,她何忍再以言語傷害他?
「滾。」聿亙二話不說,冷情地逐趕她。
楚畹刻意無視他臉上傷人的厭惡神情,徑自向燙手的熱水中擰洗手巾。
他不曾想見到她,這她早就知道,但她還是來了,所以無論如何她不會退縮。
她一定要照顧他!
擦干了拭臉用的手巾,楚畹伸手遞給他。「請擦臉。」她盡力維持臉上的微笑,假裝若無其事。
「我叫你滾。」他絲毫不理會她,冷冷地再次重申。
「我必須侍候你。」
「約定的期限已經到了。」
「可是我……我不想走……」她低垂著頭說。
「不想走?」聿亙撇唇冷笑,「你留這里做什麼?想得到什麼好處嗎?」
楚畹搖搖頭,沒有回答,轉身重新擰洗手上涼掉的手巾。
「還是你想留下來看我這個廢人的笑話?」他冷冷地說,惡毒的語氣中充滿殘厲的自嘲。
他的話令楚畹心中一酸。
「別這麼說,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回頭輕輕地說,語音有些不尋常的喑啞。
她在哭嗎?聿亙見到她微微潮紅的雙眼,內心一震。她在為他難過嗎?她不會嘲笑他的狼狽?
在受傷之後,他承受了極大的打擊,當時心中最想看到的人就是溫柔婉約的楚畹,但他終究沒有讓她知道他受傷的事,因為他不願看到她譏嘲的目光。
他在害怕。他自知自己從前待她並不好,常常對她百般折磨凌辱,如今自己落難了,他不想讓她見到如此狼狽的他,這對他的尊嚴會是很大的創傷,所以他打算讓她什麼也不知道地離開王府。
沒想到她竟然來了,願意留下來照顧他;她的眼中沒有得意、沒有嘲弄……
聿亙心中閃過一絲感動,但他很快地壓下這種異樣的情緒。
不,他不能讓她留下來,她只是在可憐他而已,可憐他這個不可一世、自視甚高的人在一夕之間變成殘廢者。他不需要她憐憫,更不需要她的同情!
她以為她是誰?只不過是一個低賤的罪犯之女罷了,憑什麼可憐他?
聿亙目光一冷,厭惡地說道︰「你滾,我不想見到你。」
現在她真的是他最不想面對的人,他寧願她滾得遠遠的,離他越遠越好!
「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想留下來侍候你。」她背對著他,佯裝平靜地繼續擰洗的動作。
「死皮賴臉地留下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不滾遠一點?」
因為我舍不得你!楚畹心中如此想著,但卻不敢說出口。
「我……很感謝你肯援助我們楚家,我只是想報答你。」她只能這麼說。
「這件事已經拿你的身體來抵債。」何況他根本就沒有做出任何援助的行動!
「可是我認為……我不能就這樣走掉。」
聿亙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臉上厭惡的神情更甚。
「別讓我叫人攆你!」
「就算你攆我,我也不走。」她堅決地說,轉身再度將擰吧的手中遞到他面前。
雖然知道聿亙厭惡她、雖然知道再留下來只是自取其辱,但她還是堅持這麼做,因為她相信只有她才能好好地照顧傷殘的聿亙,所以她不能走。
聿亙慍怒地瞪視她,楚畹也全然無懼地予以回視,拿著手巾的手頑固的直直舉到他面前,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半晌,聿亙放棄對立,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手巾,卻還不忘冷冷的丟給她一句︰「你真是厚顏無恥!」
「等你的雙腿復元之後,我不會賴著不走。」
聿亙拭臉的動作僵了一下,手巾下的俊臉神色微微閃爍。
「最好是這樣。」他驀然冷笑著說。
楚畹接回他拭過臉的手巾,放在盆中濯洗,假裝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不要去管他絕情的言語,也不要去管他的態度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只要能陪著他、看到他身體完好如初,她怎樣都無所謂。楚畹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
愛情的路要怎麼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漫長人生中,能多陪在所愛的人身旁一刻,那便是最大的幸福。
豁瑯一聲倏地響起,杯盤破碎的聲響在靜夜中的松風苑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你想燙死我嗎?」
坐臥在床炕上的聿亙將藥盅惡意地摜在地上,微溫的湯藥濺到楚畹的藕色素裙,形成不堪入目的污漬。
又毀了一條了……楚畹在心中哀嚎,卻不敢將難過的情緒表露在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再去熬一盅。」她連聲道歉,很快地將地上收拾干淨,往小廚房重新熬藥。
自從受傷之後,聿亙的脾氣果然如那些侍妾所言一般,變得更為暴躁易怒,常常藉著微不足道的小事發泄心中的怒火。自願照顧他的楚畹首當其沖地承受他的無理取鬧和萬般刁難,幾天侍候下來,她已是心力交瘁。
像方才那樣,藉口湯藥太燙而惡意摔破藥盅,這對楚畹而言還算仁慈了。
不過,雖然如此,他還是很盡心地侍候他,始終無怨無悔。
半個時辰後,楚畹端著一盅好的湯藥回房。這次她小心翼翼將之吹涼之後,才雙手奉與聿亙。
「好了,現在不燙了,請喝吧。」她的神情依然和悅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