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沒?叫你走啊!杵在那兒做什麼?快滾哪!」貴婦指著楚畹的鼻子下逐客令,一副巴不得立刻將她踹出大門的樣子。
楚畹雖然感到很不自在,卻還是不動聲色地立在原地不走。
「舅父,您這樣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可還記得家母是您的親妹妹?」她的態度口氣恭謹依然,但說出來的話卻尖銳無比、咄咄逼人,「雖然家母與您並非同母所生,但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可算是個人嗎?」
她知道她不該說出這種不敬的話,但納蘭則英不仁不義的態度,實在把她極罕露的脾氣給逼出來了。
納蘭則英听了這番話,整張老臉皤然變色。
「唉呀,老爺,您听听,這個牙尖嘴利的死丫頭罵您不是人那!她……」
「住嘴!」他面色極端不善地吼向那個中年貴婦,旋即換了一張臉面對楚畹。「小外甥女,你說得對,舅舅的確是不能這麼無情無義,但是老夫又不敢去替令尊陳情;這樣吧,舅舅知道有一個人有辦法,你去求他如何?」他和顏悅色的說。
楚畹見納蘭則英態度驟轉還以為他良心發現,連忙說道︰「請舅父指示。」
「和碩靖親王。他是當朝重臣、皇上的愛弟,萬歲爺向來對他言听計從,要是他肯出面為令尊說項,保證令尊一定得救。」
「但他會幫我嗎?」
「這就要看你了。不過,靖親王是個再和善不過的人,如果你向他說明原委,‘相信’他一定會幫你。」納蘭則英有意無意地強調「相信」二字,老臉上所浮的隱隱笑意莫測高深。
楚畹聞言不疑有他,真誠地向納蘭則英道謝︰「謝謝舅父指示。」
雖然納蘭則英不願幫她,但他肯指示她一條明路,她就很感激了。
「快去吧!對了,雖然是我指點你去找他,但那靖王爺素來和老夫有些不合,你別讓他知道你認識我,不然這事就不成了。」
「楚畹知道。謝謝舅父、舅母,楚畹告辭了。」
她離開之後,納蘭則英那抹詭譎奸邪的笑意立刻浮在臉上。
「老爺,你怎麼指點那個死丫頭去找靖親王?難道你不知道靖王爺就是抄她家的人嗎?」貴婦一臉霧水,不明白她的丈夫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叫她去找他。」納蘭則英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靖王爺一定不會幫助她的。」
「靖王爺不幫她,這個死丫頭還是一樣會回來纏你,你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呵、呵……」他陰險的笑意越來越濃,還挾帶著一種報復的殘虐。「一旦落入靖親王的手中,你想她還有命回來嗎?這下不但楚雲清會死,連那個小丫頭也要沒命!炳哈……」
斌婦這才恍然大悟。「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對方可是殘酷的聿亙王爺,賤丫頭真的死定了!哼!活該,誰教她牙尖嘴利,死得好!」
卑劣的陰謀氣息繚繞在大廳上,久久不散……
第二章
楚畹好不容易找到靖親王府,卻被守門的侍衛擋在大門外,不得進入。
「侍衛大哥,煩請你通報一聲好嗎?我真的有要事必須求見王爺。」她在大門外哀求了近半個時辰。
原本是從來不知道求人的千金大小姐,為了援救身陷囹圄的父兄,卻在一天之內求門告戶好幾遍。
「小泵娘,你還是走吧!我已經告訴過你好幾回了,王爺是不會見你的。」守門的侍衛見她的容貌美得像仙女一般,舍不得對她發脾氣,但被她糾纏了那麼久,實在也有點不耐煩了。
「你並沒有替我通報,焉知王爺不會見我?」
「噯,看你那個樣子……」侍衛瞥了一眼她那窮酸到了極點的衣著,實在不忍心再說下去。他改說道︰「而且,我們王爺也不在府里,你往哪里見去?」
「王爺不在府里?他上哪去了?」她緊張地問。
那個侍衛正打算告訴她,另一個侍衛連忙瞪了他一眼,阻止他說出來。
「這位姑娘,很抱歉,我們不能泄露王爺的行蹤。」另一個侍衛說道。
「沒關系。那我在門外等他可以嗎?」
「姑娘,王爺可能好幾天後才會回來,你等不到他的。」侍衛好心地提醒她。
楚畹不听勸告,固執地站在大門旁守候。
她非等到靖親王不可,求告舅舅失敗,靖親王是她最後的希望。
從傍晚一直站在華燈初上,楚畹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寒氣徹骨的夜風凍得她渾身發顫,她自包袱里取出一件棗紅色的巨型披風披上,抱緊包袱繼續等候。
這件披風是他們楚府被抄那一天,那位公子里在她身上的,她一直留在身邊妥善保存;這次上北京,她也不嫌累贅地帶了上來。
雖然這件過大的披風只能擋風不能保暖,她還是喜歡披著它的感覺,它會讓她回想起那個俊逸的高大身影,心中充滿了暖意。因此她寧可披著它讓身體受凍,也不願拿包袱里的棉襖將它換下來。
夜漸漸深了,楚畹拉緊身上的披風,望著大街上慢慢彌漫的茫茫白霧,她的心不禁也一片茫然。
已經在這個大門外站很久了,久到幾乎讓她忘卻來到北京的目的。她到底是在做什麼呢?一個多月前她揮別了慈母,和一家不認識的人踏上了往北京的旅程,忍受一個多月的惶恐和孤寂所換來的結果,居然是在人家大門前呆站,等候一個未知的將來。她是在做什麼?
無助地一個人站立在黑夜中,楚畹漸漸感到旁徨、恐懼,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當初在告別娘親的時候、在前往北京的旅途中、甚至是在和勢利的舅舅應對的場面上,她一直都充滿了希望,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說服舅舅,救出爹和兄長;所以這一個多月來,不管她面臨再怎麼困苦難堪的局面,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哭,只要她能夠堅強,就一定會有希望——就算是在舅舅拒絕援助的那一刻,她依然這麼想。但是現在……她不禁開始失望了……
也許她實在太天真了,怎麼會以為這位素昧平生的王爺一定肯幫助她呢?納蘭則英是她的親舅舅,以他中堂這等崇高的官階,都因為懼禍而不肯站出來替他們楚家說一句話,她憑什麼認為這位非親非故的王爺就肯伸出援手?說不定舅舅叫她來找這位靖王爺,只是藉口把她趕出中堂府罷了……
她真的好傻,一直站在這冷風中做什麼呢?為什麼她要相信那個不義的舅舅的話,對靖親王充滿希望而傻傻地站在這里,不肯離去?
或許她應該走了,就算她真的在這里站到靖親王回來,人家也未必願意幫她,她何苦傻到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可能是舅舅捏造出來的謊言?何況,她也不見得等得到。
可是,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偌大的北京城,她舉目無親……想回家,但她不認為以她這樣的身體狀況,還能拖命回到蘇州……
她好累……一趟北京行幾乎耗去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她不想再撐下去了……
夜更深了,楚畹冷得緊靠著牆壁直打顫,強烈的倦意隨著凍人的寒風不停地襲擊她,她不由得垂下了頭。
這里好冷……也許她連今夜都熬不過去……
在寒夜中佇立了許久。衣衫單薄的楚畹終于不支倒地。喪失意識之前,她還緊緊地抓著身上的披風,腦中閃過一個高大的影像。
好想……見見他……
「咳……咳咳……」楚畹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