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F4里面的朱孝天跳到紙面上。他長得像F4?不可能,肯定是亂蓋,想騙她心動,門兒都沒有。
再畫幾筆,卡通片里面的「游戲」跳入眼簾,一頭桀騖不馴的頭發豎立,他像他嗎?
一個愛煮咖啡、有點雅痞的男人……不,他的頭發應該是服貼有型,說不定上面的發雕味還會遠遠飄傳三四里。
偷偷笑開嘴,艾晴搖頭。
早早過了幻想年齡,艾晴有太多經驗告知她,上帝向來公平,一個聲音好听的男人,就會有張其貌不揚的臉孔;就像從賓士車下來的男人多禿頭、外面女人比家中貴婦要漂亮幾十倍一樣,都是不變定理。
所以,她不該對姜貫承存有過度幻想。
「你到『喬治亞』多久了?」
「不曉得,一個小時吧!人在盛怒中,記不清時間的。」
「個小時……她會是擦身而過的她嗎?
反射般地,姜貫承出口︰「我現在馬上到喬治亞,你等我!」
「喂!不要,我現在……不方便。」
她的回答也是反射性。
「不方便?你不是一個人嗎?還是有朋友在場?」他連聲問︰
「思……我是說……」
不方便、不方便……哪里不方便呢?艾晴不想見他、不想幻想破滅,她寧可留取他的聲音,在紙上享受模擬不同形象姜貫承的快感,也不要他出現,游戲失去味道,
好吧!她承認自己膽小,承認想持續和他聊天的樂趣,不想任何一點點意外破壞這份美麗。
「你為什麼不方便?」他的口氣有些著急。
「我的腿不方便,思……我是個殘障人士,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造成肌肉萎縮,所以行動不方便。」
謊話最難的部份在起頭,開了口之後,就會變得滔滔不絕。
艾晴忘記,在她幼年時期,小兒麻痹疫苗已經盛行。
「你的腿下方便?」姜貫承微微失望,他對自己的第六感投下第一張不信任票。
「是!很不方便。」她加強口氣。
「腳不方便,你還能四處亂跑,天天工作忙到焦頭爛額?」看來政府的殘障福利做得不僅僅是普通好。
「當然能四處跑,你以為那些無障礙空間是做給誰用的?李鐵拐嗎?不!是專為我們這群弱勢族群設計的。至於我的工作……對不起,請你不要看輕我們,殘障人士的能力不會比正常人差。」她說得義正詞嚴。
「是這樣子……」
那麼她不是那個忿忿不平的漂亮女子了。說不上來的失落感在心底,沉甸甸的,壓得他不舒服。
艾晴誤解貫承的沉默,匆忙問想多找出一堆話說服他。
「當然是這樣!你記不記得『美麗人生』里面那個女主角,她是個圖書館管理員,雖然她不能走路,還不是一樣到處跑,還能開車呢!當時那部戲劇一推出,她坐的那款輪椅大紅,變成搶手貨,我也去和人家搶了一部……」
他始終不搭話,害她繞來繞去,繞不出「殘障」話題。
「說不定下回你看見殘障人士上街抗議,會在電視上找到我……」她詞窮了。
他還是不說話,艾晴有點悶。「如果你是因為我不想見面而不開心,我想……」
「我沒有生氣,我懂得,人與人之間最好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關系才會維持在最平衡狀態。」
然而,怎樣的距離才叫適當?一個月見一次面?三天一封?e-mail?還是永遠相隔在電話兩頭?
他的口氣淡淡的,艾晴也覺得沒意思。
「你很忙嗎?」久久,她擠出一個短句。
「還好。」
貶承拿起手中的原子筆細細把玩,美麗女子的影像貼心間,她微皺柳眉,晶亮眼楮和脂粉不施的臉頰,歷歷在眼前。姜貫承沒想過自己會將她一點不漏地刻在心版間。
想起她,心微微發熱。這是什麼感覺?是想念……嗎?
想念,只見過一次面、連招呼都沒打上的女人……他居然對這樣一個陌生女人想念?
「如果你很忙,我們下次再談好了。」艾晴決定結束尷尬。
想起自己的失態,收斂心神,貫承努力讓自己恢復。
「我不忙,你呢,還是忙到沒時間談戀愛?」
「對啊!天天搞到三更半夜才能睡。」
「注意自己的黑眼圈,三十歲的女人禁不起熬夜。」
「對不起,我尚未進入三十,這句話留著提醒你自己吧。」
他們恢復一貫輕松,話題持續,兩人又是天南地北說不停,話題在他們當中似乎永無止境。
如果說,心靈相通是愛情組合當中的一部份,那麼他們已經完成愛情的這一部份。
至於另一部份……他們連想都不敢想,因為幻想已不是他們這個年齡該做的工作。
第四章
晚上,艾晴的小鮑寓很熱鬧。當然,這份熱鬧不是因為派對,而是因為工作。
為了即將參展的兩套小禮服和四套外出服,艾晴找來一票同念服裝科的高中同學到家里幫忙。
四、五個女人圍在一起,除了工作之外,嘴巴沒閑著。
畢業十幾年,同學問可以談論的八卦不勝枚舉,從導師的離婚故事開始,到哪個同學嫁個落跑老公、哪個同學嫁入豪門、哪個同學不幸變成下堂,都可以長長聊上一大篇。
「艾晴,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嫁人?」同學巧巧問。
「對啊!當年大家都以為你的名字最佔便宜,大概左腳跨出校門,右腳就進了禮堂,哪想得到一路拖,拖進為數稀少的十分之一里面。」
說話的是阿華。年輕時,皮膚吹彈可破,略略豐滿的身體在連連生了兩個兒子之後,漲大好幾倍,變成不折不扣的葫蘆體態。
「什麼十分之一?」
艾晴擠擠鼻子,搞不懂歐巴桑的對話。
「我們班四十個同學,有三十六個結婚了,你算算自己是不是剩下的十分之一?」
放下裁刀,阿丹俐落地接合布片。想當年,老師最看好她的才能,直說將來台灣服裝界要靠阿丹發揚光大。沒想到婚一結,她的心思全留在老公身上,無論艾晴怎麼唆使,她都不肯重回職場。
「我是物稀為貴嘍!」艾晴皮皮地說。
「我要有本事像艾晴那麼會賺錢,打死我都不結婚。」采采說。
「怎麼了,和老公吵架?歡迎你離婚,加入我們十分之一家族。」父晴說。
「我老公當台商,一個月才回來兩趟,我看他遲早要淪陷匪區。」搖搖頭,采采的失落有其原因。
「放心,咱們采采貌美如花,你老公眼光一流,看不上外面滿地野草。」阿丹安慰她。
「跟他過去大陸啊!反正你們還沒小孩,不用擔心教育問題,說不定到大陸你能找到事業第二春。」巧巧說。
「我想過,又擔心我先生在那里的工作不穩定,也許再等個一年半載觀察看看吧!」采采說。
「我以為婚姻里最麻煩的事情,是走進禮堂那段迢迢長路,原來月兌掉禮服後還有這麼多事情要煩惱。」艾晴搖頭。
「對啊!以前誤以為一紙結婚證書就能把男人套牢,哪知道現在男人都愛練短跑,一個不仔細,人就不見了。」采采嘆氣。
「沒辦法,好男人都叫你們這些賢淑女人搶先標定,我們單身女子,只好人站在牆外,望眼內牆。要是你們家牆壁築得不夠牢靠,轟一聲,不用等九二一,一枚土制炸彈,我們就能從斷垣殘壁里面拯救心愛的白馬王子。」
艾晴眨眨眼開玩笑,想把氣氛炒熱。
「其心可誅!我看要是不想辦法早早把你嫁出去,我們家里的男人遲早會變成你狩獵的對象。」巧巧箭頭指向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