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個多鐘頭電話,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高,甚至連他的工作內容、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反觀他,他曉得自己叫艾晴,有對「愛國」「愛家」的哥哥、姊姊,曉得她的工作、性情,連對她的父母親都有了粗略了解。在生命中的第一回交手,她完完全全屈居下風。
嘆口氣,病人是不是有權利笨?噢!腦筋混沌……
笨笨笨笨笨!用凶惡口氣連連罵過自己五次笨,笨就該模模鼻頭,乖乖離開她。
下回吧!下回兩人再接上線,她會扳回一城。
於是,她認認真真等起他的電話;對於電話,她不再全然覺得反感。
MAYMAYMAY
從專心等待到失望,從偶爾對手機發呆到刻意不去看手機,艾晴整整等過五天;之後她告訴自己,不要對一個陌生男子心存過多期望。翻開稿紙,她要求自己專心工作。
咬咬鉛筆頭,筆頭上斑斑駁駁的牙齒印繞過一圈又一圈。
加一圈蕾絲,增加幾分柔媚;拉出線條,裙子成了丫字型,幾筆添加,布料花紋呈現。
嘆口氣,她不由自主望向手機。
好啦!太陽轉到天空正中央,過中午了,他們距離上次聯絡時間,堂堂邁入第六天?
「晴姐,你看手機的眼神好像……深情款款。」
小米走過來,拿一條布尺從她眼前量到手機正上方,72公分;她隔苦72公分距離想念手機。
「我在考慮要不要把它摔掉。」手指一繞,手機被迫在桌面上轉兩圈,轉出暈頭轉向,她會不會被控虐待手機?
「為什麼?嫌它的型不吸引人?」
「對!丑斃了!」
艾晴將對「他」的怒氣轉嫁到手機上面。
「要不要我的手機跟你換?」小米把一疊設計圖交到她桌面上,「關姐叫你從里面挑兩個新人加入設計組。」
小米口中的關姐就是關袖——艾晴的合夥人。
她雖不懂得服裝設計,卻很有經商手腕。原本「萱草」只是一個小小的設計工作室,員工加老板共一人;艾晴主要的工作是為別人的服裝工廠設計衣服,尋找布料,賺取微薄的設計費用。
在關袖加入後,她在辦公室里多擺五部縫紉機,開始小量生產高品質服飾,並創下自己的品牌。
她鼓吹艾晴參加大型比賽,增加知名度;她托朋友在雜志里面介紹萱草服飾,並把艾晴的設計風格推介出去。
漸漸地,「萱單」擁有更大的辦公室,也有了自己的服裝工廠和七十幾名員工︰兩個女人各司其職,關袖負責接洽生意、宣傳和人事管理,艾晴負責設計、產品品質控制和成品發表。
因此,除了公司之外,她們最常踫面的地方是發表會現場,艾晴在台上推介衣服特色,關袖則讓闊太太相大老板們心甘情願掏出荷包。
「不用再面試嗎?」艾晴問小米。
「關姐最近很忙,她說這件事情請你全權處理。」
「她去哪里?」
艾晴一面說話,一面翻開小米送來的稿件。
「關姐到大陸看市場,她要我轉告你,她只去半個月,回來的時候會把發展計畫擬好,和你討論討論。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要把手邊工作先告個段落,到時要請你走一趟大陸。」
必袖還真積極,才听她聊起大陸投資似乎不錯,人就到大陸去了,這種人不富裕,天都要看不過去。
艾晴搖頭嘆氣。
「我的工作排列西元2010年,你轉告關袖,2010年元旦我會到大陸去,順便參加他們的升旗典禮。」
小米笑笑,沒回話。
「晴姐,有空先把人挑出來吧!設計組的人天天在我耳邊唉唉叫,說他們快過勞死。」
「叫他們千萬不要過勞死,勞保局不會因此付錢。」
翻開設計稿,艾晴看得仔細認真,她要的是有創意的年輕人,不要承龔傳統、一味追逐流行的設計師。
「反正我話帶到,吃飯嘍!要不要我幫你買便當回來?」
「好吧,我要……」
「炒飯?」
「好吧,就炒飯。」
炒飯是最容易解決的食物,不用浪費她的眼楮挑菜色,左手當機械,一口接一一喂進嘴巴里,右手還可以拿筆工作。
揮揮手,小米笑著退出艾晴的辦公室。
「這張不錯。」她挑出一組圖,擺在左手邊,然後繼續住下看。
鈴……手機鈴響,她順手接起來,忘記剛剛才想要把它給摔掉。
「我是艾晴,請問哪位?」
「是我,姜貫承。」
姜貫承?三個字很陌生,但他的嗓音卻是讓人熟悉的舒服。
把電話拿離開耳朵,艾晴兩根指頭比了個V字型,勝利表情爬上瞼部正中央。
話筒再度貼近,她把口氣裝得輕描淡寫。
「好久不見,你好嗎?」艾晴問。
「不好,我的夥伴趁我出國,接下一大堆工作,害我一回國,馬不停蹄忙得連口大氣都喘不過。」
貶承想起方勁那家伙,他前輩子跟錢是情人,情債累積到這世,他非要把天下金錢全裝進口袋不可。
「喘不過氣?建議你到大醫院買個氧氣筒備用。」
炳!她獲得新資訊一︰他有個很愛很愛賺錢的拍檔,一個比關袖絲毫不遜色的家伙。
「考慮過,可惜我忙到沒有時間掛號。」
「別告訴我你幾天幾夜沒上床。」
「沒錯,我懷念彈簧床已經好長一段時間。」
貶承站起身離開工作台,懷疑自己的下一張床是不是叫做棺材板。
「真的假的?你應該控告你的拍檔虐待。」
放下手上那堆稿件,暫且不理會設計組的哀號,她決定把這段時問用來專心和他講電話。
「我想過,可是他太狡猾,從不留下證據,讓我有機會上法院按鈴。」他的口氣中有明顯無奈。
「他是個狡檜家伙,比關袖更可惡。」
「關袖是誰?關公的子孫?」
「關袖是我的拍檔,專司賺錢,她有一個好鼻子,哪里有錢就往哪里鑽,我懷疑她是錢鼠投胎。」
「說得好,錢鼠投胎,下次我要用這句話來打擊方勁。」
「別說我教你的哦,對於錢鼠,我們只能崇拜,不能與之對立。」
「這種感受我很懂,明明氣得牙癢癢,想到錢,還是乖乖坐回位子上替他賣命。」
「可不是?誰教人家會掙錢啊!這社會給擅於鑽營的人比給埋頭苦干的人機會多。」
「你說得很哀怨。」
「對!因為關袖把公司丟給我,自己跑到大陸去探商機。」
「所以這陣子,你會很忙?」
「唉……不談這個,說說看你在做什麼工作。」
「蓋房子。」
「真浩大的工程,很辛苦吧?」
「還好,我們負責讓人類住在美美的環境里,你們負責讓人們穿得美美,其實我們的工作有異曲同工之處。」
「都是做加上包裝的工作。」艾晴隨口應。
「說得好。當初你怎麼會選擇服裝設計工作?」
「小時候我常和姊姊躲在媽咪的房間里面,把媽眯的衣服鞋子一件件拿來試穿搭配,玩多了也玩出興趣,就走上這一行,幸好走到現在,還沒有走錯路的後悔感。」
說實話,她喜歡自己的工作,雖然忙碌讓她錯失許多好風景,卻也讓她覺得充實自在,工作為她肯定了自我價值。
「你姊姊和你一樣,走服裝設計?」
「不對!她選了一個討人厭的工作,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她穿衣服的確很有品味。
你呢?」
「怎麼樣的工作叫做『討人厭工作』?」貫承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說,為什麼選擇蓋房子?」
她像個孩子般,和他斤斤計較起來。
「積木是我小時候唯一的玩具,我只能從堆堆疊疊中滿足我的創造樂趣。我是男生,自然不能去玩我媽的洋裝衣裙,那會被誤認為有心理疾病;而我爸的衣服只有白襯衫和黑西裝褲兩種,我不認為那種單調東西會引起我的游戲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