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師溫和地說︰「有時精神上的壓力會對身體造成重大影響,你不能拖下去,必須盡快處理。」
第2章(2)
湘音依指示直接到三樓的精神科掛號,心里發寒--多出的數字?身體其實沒有大礙,卻又出現種種癥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精神科,她見到的徐醫師是女的,不知怎地竟大大松了一口氣。
「什麼樣的幻覺?」
湘音盡可能仔細地描述,但她說得越是真確,就越感覺到那份真實的恐懼,全身微微地顫抖,連自己都沒有發現。
「你說得像是歷歷在目,不像是幻覺。」徐醫生仔細地審視她。
「不是幻覺……你的意思是這些是真實的?」湘音以為自己听錯了。
「所謂的幻覺,是一般人從客觀角度來詮釋的。真正有精神分裂傾向的人,並不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幻覺,堅信那是真實的,因為他們感覺自己是真的臨場經驗到了。譬如我現在跟你說話,你覺得是幻覺嗎?」
「當然不是--」
「但你很清楚看到的那張臉是幻覺。」
湘音握緊了濡濕的手。「那是邏輯上不可能存在的。每次都是在大白天、旁邊有人的情況下,只有我一個人看到……」
「如果你能清楚分辨真實與虛幻,還能解釋為什麼不真實,那麼你的癥狀即使存在,也是極其輕微的。」
湘音咬著下唇,思考著醫師的話。「但是……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幻覺?」
「如果精神上的壓力太大,有時會扭曲我們的感官運作。幻象可以有很多來源,譬如想像、作白日夢、外來的資訊,甚至是記憶的延伸。」
「但我並沒有什麼精神壓力。」湘音搖頭。「我工作確實很忙,卻一點都不覺得辛苦,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煩惱……」
「那張臉,看起來熟悉嗎?」
這個問題,讓她心里一突!「我……我個人確定……」
看了太多次、天天都看到。即使現在閉上眼回想,也能毫無困難地清楚看見……這樣,還能不熟悉嗎?她實在無法確認在幻覺開始之前,自己是會在哪里見過那張臉。
「那張臉對你有非常強烈的情緒反應,這表示和你個人經驗有關聯。」
湘音怔忡了。她的過去中,曾有這樣一個人嗎?那為什麼她在真實生活中,沒有印象,只能在虛幻世界里看到?
「你說這個幻覺已經消失,那就不必太擔心了。」
「但如果……」湘音說。「我對某個人在生理上有極度排斥的反應,甚至一接近就會發病,是不是仍然……很不正常?」
「听起來你對這個人也有強烈的情緒反應。」
「但……我根本不算認識他。」
「那麼我建議你好好去認識他,才能找出原因。」
離開醫院,湘音覺得心里更亂了。為什麼醫學不能給她一個更明確的答案?為什麼反而引發出更多疑問?
醫生們說她身體和心理都沒有出大問題,那麼,所謂的巨大精神壓力究竟從何而來?為什麼毫無征兆又沒有理由?
至少,惡夢沒有再回來……她很感激。這一個排除掉了,那對延特助的怪異反應不管是為什麼,她也一定能在心理上突破的。要她去認識他嗎?
為什麼這個念頭,會讓她從頭冷到腳底?
棒天,她提前一小時到公司,想要加緊學習工作上的事。進了辦公室,看到自己桌上有高高的資料,想必是延特助交代的,她不敢有什麼想法,坐下來就開始苦讀。
延特助準時進來,她站起身來打招呼,鼓起勇氣看他。
他冷冷瞥她一眼。「醫生怎麼說?」
她沒預料到他劈頭就問這個,慌了幾秒後才說︰「呃,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只要多注意就好--」
「注意什麼?避免和某人太接近?」
她臉上紅白交錯。「沒、沒有的事。說是精神上壓力太大,要我放松一些。」
「那是我給的精神壓力?」他咄咄逼人。
她咬著下唇。他太過犀利,不會讓她顧左右而言他。「精神科醫師說我有必要了解……呃,讓我緊張的對象.」
他交抱起雙臂。「你終于說了一句不算廢話的話。」
她根本沒辦法看他,頭已經疼痛起來,她下意識地舉起右手輕觸太陽穴。
「你以前有這樣的病癥嗎?」他的聲音降到冰點。
「沒有。」
「你覺得延唐怎麼樣?」
她驚得抬起頭來。「什麼?」
「形容這個人給我听。」
她結結巴巴地說︰「……人似乎很好,但……我根本不認識他,沒辦法說什麼。」
「人很好?」他輕笑了聲,讓她不由得一縮。
「長相呢?」
「也很好啊。」她越答越不知所措。
「那我呢?形容一下我。」
她兩手絞在一起,口中又干又澀,還有種奇異難忍的甜味。
「醫生不是說要你認識我?就從形容我開始。」他不留情地命令。
她告訴自己要堅持、要堅持--
「你……很討厭我。」她沖口而出自己確信的事實。
他沉默地注視她好一晌。「沒有錯。還有呢?」
雖然心里難過,但听到他承認了,她心里突然稍微定了定。
他好像是不說假話、實事求是的那種人,她做人也是寧可這樣的。
「听說你是所有員工愛戴的上司,還是……是個美男子。」她窘迫地擠出口。
「你覺得呢?」他接著警告,「說真話,假話我听得出來。」
不得已,她只好說︰「我相信你應該是這樣的,只是對我有意見。」
「什麼叫听說我是個美男子?」
她哽住了,這要怎麼解釋?
「就像我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那樣,很多反應好像都不太正常,因為我看到你……沒有什麼美或丑的感覺。」
他眼中閃過某種異樣的情緒。「那你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如果小丑,為什麼會讓你想吐?」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想弄明白。」湘音懇切地說︰「我可以很清楚看到你的長相,只是沒有美丑的感覺。而且不是你的臉讓我有這樣奇怪的反應,只要想到你--」她說不下去。
「那我們扯平了。」
他的話讓她呆住。她看著他,直到暈眩的感覺再起,趕緊閉上眼別過頭去。
他冷酷地說︰「你必須習慣我的存在,如果真的必須搞清楚原因才能對癥下藥,那你就得忍住。」他的話不容異議。「工作以外,你也必須隨叫隨到。」
「什麼?」叫到哪里去?
「你難道不想早日解月兌?」他語氣嘲諷,「還是你工作不想要了,寧可換工作來躲我?你不是說很想弄明白?」
她啞然。他偏頭示意桌上堆成山的文件。「在最短時間內上軌道,有問題就問我,以後我出席的會議你都得在場。」
他開始工作,不再理會她。她埋頭在文件里,想用無止盡的數字和資訊排除她心中每一個無解的問題,和那排山倒海、幾乎要淹沒她的驚慌與恐懼。
第一個會議並沒有太驚天動地,至少她沒有出丑。
延瀟要她坐在他身邊,她每分每秒都得強迫自己專注在會議上。除了自己的身體因如此靠近而更加不舒服,更糟的是她感覺得出他周身上下忍耐的張力,明顯地不願接近她,卻又要勉強自己這麼做。
她昨晚想過是否辭職算了,至少不會干擾到人家。他話中的意思,的確是他也莫名其妙地對她有極端的反應,對吧?
雖然延瀟無故討厭她,她並不怪他,甚至覺得應該為了減少對他的影響而單方面抽身。她是新人,而他是公司的重臣。
但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不會就這樣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