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了。她激勵自己,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因為怕失落感會沖擊得讓她受不了。但……她可以再等一天,就一天,哪怕只有一天,至少有一天不必看到那張臉。
那麼美,卻那麼恨她?那麼恨她?
進入夢鄉的她,沒有意識到眼角一滴淚悄悄滑落,消失在枕上。
「禹小姐,就是這里,請進去稍等。」
湘音被送進上次那間辦公室的隔壁,她看著那面牆,心里的忐忑已經變成恐慌。
為什麼想起那個男人就讓她渾身不對勁?他現在在隔壁嗎?
門打開,她幾乎是跳起來的,對上一雙溫和帶笑的眼神。
「是禹小姐吧?記得我嗎?」
「當、當然,上次謝謝你了。廷……唐?」
「我是。我叫延唐。不用這麼客氣,來,坐下慢慢談。」
眼前的男人秀氣又挺拔,態度沒有一點架子,讓湘音很意外,卻讓她鎮定多了。
「我簡單跟你說一下工作性質,我想讓你當我的特助。」
只消一句話,湘音的鎮定又被擊破。「特、特助?」
「是啊。听說你吃苦耐勞,處世也很謙和,我就是需要這樣的人幫我。」
「但是……我資歷和能力都不夠啊。」湘音月兌口而出。
眼前的男人溫煦地笑,「商場上的規則,多的是吊詭。譬如我吧,我有什麼資歷才能?只有一個,叫做血緣關系。」
湘音想到在電梯里听到的八卦,她們口中的執行長,便是延唐的父親吧。
但這個男人是如此坦白直率,簡直讓人無所適從。她只是瞪大了眼望著他,完全接不上話。
「你不用擔心什麼,我不是工作狂。不會給你超過負擔的工作。如果延特助有過分要求,我也會幫你擋著。」
她腦中閃過隔壁那個男人,手不自禁又按住小骯,方才的驚詫重被恐慌取代。「延唐,我真的不確定我能--」
他挑眉。「我用人還沒有被拒絕過,你不是要開先例吧?」
她的聲音卡在喉中。
她究竟是在干什麼?全天下的人,有誰會拒絕躍升好幾級、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半年前考迸這家知名公司的時候,她不是大喜過望,對自己發誓無論多難多累都會好好干?
就在以為自己快被炒魷魚的時候,天上突然掉下來這個不可思議的好運,她居然還想逃開?
逃開誰?隔壁那個男人嗎?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什麼也沒有!
她的臉色必然變得蒼白,因為延唐正傾身看她。「禹小姐,你還好吧?又不舒服了嗎?」
她勉力擠出一個微笑。「沒事,我沒事。」
下一顆炸彈卻讓她措手不及。「那我們去隔壁,我把你正式介紹給延特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他進隔壁辦公室的,耳中有嗡嗡的雜音,她全心全意只專注在一個思緒上--
禹湘音,不準暈倒!你不能再在延特助面前丟臉了!
就是這個微弱的堅持,讓她直挺挺站在延特助跟前,虛弱地握手,听延唐興高采烈地介紹兩人,然後就被送了出來。
「你先去人事部,他們會幫你打點好通行證和資料,帶你熟悉公司,我有事再找你。」
她已經知道洗手間在哪里,于是直奔那避難所,待到自己正常以後才出來。
可以的!她至少辦到了自己最起碼的堅持,明天……明天一定會更容易一些……
「你在干什麼?」
延唐閑閑地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眼中閃著興味。「只是把半年來第一次被你調出檔案來看的女職員送到你身邊而已。」
延瀟眼中浮現一絲嘲諷。「不是為了你自己?她一出我這里,就倒在你懷里了,不是嗎?」
「你听到了?」延唐滿不在乎地聳肩。「那是在知道她的特別之前。現在知道了,我會為你破幾個例。」
「你還在報復我堅持只接低于你的職位?」
「沒的事。我這是送你禮物,怎麼變成報復了?」延唐噙著笑打量兄長。「你越是抗議,事情就越顯得不簡單,你不知道嗎?」
延瀟淡然地說︰「你如果這麼閑,就別把事情全丟給我做。」
「我又不是笨蛋,這家里有才能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延唐已經往外走,出了門後又探頭進來。「爸唯一交給我的大權,是我之下所有的人事權。她是我雇用的,你可別想趕走她。不然,你對她的特別就真的太明顯了。」
延唐走向休息室,經過人事部時,還對湘音揮了揮手。
第2章(1)
湘音在人事部待了一上午,心情好多了。人事部組織龐大又繁雜,但她的適應力一向很強,溫暖的笑容和誠懇的態度是別人通常給她的評語,她不確定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只覺得常常遇到好人。
人,通常給她安心的感覺。就連副理那樣人緣特差的人,她都可以與之泰然相處。
長到這麼大,好像只破了一次例--
「你運氣實在太好了!可以和延特助並肩工作耶。」午飯時,和她混得已經很熟的小秘書張說,口氣是無比地欣羨。
湘音盡量不讓聲音听起來發緊。「為什麼?延特助很受歡迎嗎?」如果說她能為延襄理工作很幸運,她還比較能理解。
小秘書張眼楮瞪得老大。「為什麼?什麼為什麼啊?你還沒看過他嗎?」
她根本很難面對那男人。「看過了……」
「那你還問!那臉孔、那身材,就算整容健身也做不出來啊!連要形容都很難。我們通常開玩笑說開會時只要有延特助在,連燈都不必開了,滿室生輝指的就是這種人。」
她努力回想他的臉孔,抑制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但她只能想到「普通」兩個字,她對他的五官沒有特別的印象,只有對他眼中的神情……看到她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似,淡淡地、無端地排斥。
小秘書張搖頭。「那麼英俊的人,氣質、能力也是一流,對下屬又好,居然會屈居在弟弟之下,執行長真的很偏心。」
「他對下屬很好嗎?」
「雖然他能力超強,對我們卻很體貼,從來不擺架子,而且也不像他弟那樣,風流成性。」
以為自己不能再更驚訝了。「延唐……風流成性?」
「長得還算白白淨淨,可是言談舉止總讓人覺得不正經、很邪惡!我們都說是因為他眼紅哥哥人見人愛,所以只要是女人他都不放過。」說著低聲警告湘音,「你幫他做事時絕對要保持距離,一覺得不對勁就找延特助求救,他一定會罩你的。」
那像微風一樣溫煦的延唐竟有這樣的風評?而那傾倒眾人的延特助,為什麼她一點也沒看出他迷人的容貌?
湘音又苦笑。這是她近來最常做的事。想來自己病得不輕,看走眼似乎也是常情,反正這些日子以來她腦袋里塞的東西好像都不是她的。
看不清楚也就算了,她想知道又害怕去想的是--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他,更別提靠近他,她就……身體開始出問題?
她可能真的病了,但為何老在他面前發作?只是巧合嗎?
心底有一種莫名的恐懼,讓她不敢更深地去探究,只想躲避。
但午飯過後延特助就找人叫她過去。
湘音對自己說,她今早已經通過一次考驗,要繼續堅持下去,一定熬得過!
站在他辦公室門外做了幾次深呼吸,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確定自己的意志力夠堅定了,才終于敲門進去。
他坐在偌大的桌後,漠然地看她;她咬牙忍住不適,抬眼回望他。
這一次,她努力要看清他的面容,要印證大家對他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