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逃跑沒錯,簡直是落荒而逃啊。
只要她不死,應該就不會害死他,但她絕對要離他遠遠的,不然,哪天不小心室口他痛到死……
不要想,不要想。不能讓他模出心事。
雖然她帶著豹子們散步,列忌觴待在廟里,相隔頗遠,她還是不甚放心。
「小黑啊——」她模著高至她腰際的領頭黑豹,它頸間的黑毛閃閃發亮,非常滑順。「你們要乖乖的,吃飯時不要搶,若有信徒上廟,或僅僅路人經過,你們還是躲一下吧,別嚇到人了。我知道你們都很乖,但旁人可不一定知道啊……」
斑大的黑豹頓了頓步子,余兒也跟著停下,豹眼閃了閃,似乎是質疑地偏頭看她。
「不不,我可不能告訴你,免得……」她搖了搖頭。「答應我乖乖的就成了。」
她回頭看後面跟著的四頭豹子,小小地微笑,安慰它們一般。
最大的黑豹用頭蹭她的腿,她稍稍低子。
「怎麼啦?」
黑豹眼瞅著她,滿是靈性的大眼,仿佛要說什麼。
不知怎地,余兒忽然就懂了,她急急搖頭。
「不不!不行!絕對不行的!」
她直起身子,堅定地快步前行,豹子們緊跟在後,怕把她跟丟了似的。
她苦笑了下,自己這樣……可真像列忌觴不同意她的話,就不理會她時那般,讓人跟在後面追……
什麼時候,自己愈變愈……像他了。
如果可能,真想變得和他一樣,自信而有力,與世無爭,卻又仿佛無所不能。
炳,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再怎麼和他同心,也不能……
同心?她是嗎?那只是某種玄妙的意境吧?說的是她的劫命攀著列忌觴不放,連他的心也被下了錐印。
說的是她該死又不能死,免得把他的魂也弄破了。
她真混帳啊——
她走得快又急,低頭冥思,沒有看路,一頭就要撞上某物事,領頭的黑豹已搶上前,頂開了障礙物。
余兒嚇了一跳,看到眼前有東西攤在路上蠕動。
「哎呀!」她驚叫。「小師父!你、你……你沒事吧?!」
來不及責備豹兒,她跪倒在身著灰色道袍的道童身邊,壓根也沒想到什麼男女之別、修道之人不觸人身的規矩,小手模上模下的,只顧察看對方有否受傷。
「這位姑娘——」稚女敕的聲音有些古怪,似在強壓著笑意。「你別亂模啊!」
啥?余兒愣了愣。
「小師父,你……我……對不起!」
總之就是對不起,她連走個路都會害到人。
「姑娘,你先讓讓,我起來就沒事了。」
余兒趕緊退開站起,本能要伸手扶小道士,對方已敏捷地跳起身來,拍拍道袍上的沙塵。
這小道士……看來還真小,約莫十歲吧?但那稚氣的聲音,咬宇清朗又正經,口氣也奇異地老成——
余兒想,大概和列忌觴一般,修身慣了的人,說話就是不同。
「小師父真的沒受傷?」
「沒有,沒有,姑娘別掛心,豹子身軟得很,撞不傷人的。倒是這豹靈如家犬,緊護著你,很稀罕哪。」
余兒方才領悟到,豹兒撞人,是怕她被撞到了。豹子哪會軟呢?撞得死人的!
「小黑啊!我還正要罵你呢,原來又是我的錯。」
她模模豹子的頭,歉然又感激。
「姑娘似乎很會道歉,原來是訓練有素,習慣成自然了。」
余兒狐疑地看他一眼。她是不是被取笑了?不會吧?
小道人眉清目秀,非常可愛,說話時眼楮睜得大大的,唇邊一抹柔笑,天真又誠懇的模樣。
但她怎麼老覺得……他像在開懷大笑呢?
「姑娘打哪兒來,往哪兒去?」
「我……我沒家人,和……呃,我的恩人待在離此不遠的一間小廟里,現正散步完要回去了。」
「是嗎?我正尋著今晚歇腳的地方呢。可以打擾一晚嗎?」
「當然!當然!廟是誰都可以待的地方呀!我們一直佔著才不對呢!」
余兒直點頭,熱心地指著小廟的方向。
小道上搗嘴輕咳了一聲。
「姑娘方才提到恩人,請問是什麼人呢?」
「喔,是救了我命的大恩人,本來我拜他為師,但……」余兒有些黯然地止住了,轉開話頭︰「對了,小師父吃過晚膳了沒?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
「如果不太打擾的話,那當然是……」
「不會!不會!怎麼會呢?你不嫌棄就好了!」
快回到小廟了,余兒才想到今晚的打算。這樣多了個人……
不不,沒關系,一定成的,不成也得成。
謹慎收起心緒,她敲了敲廟門,傾听里頭的聲音。
「進來。」
她推開門,躬身請小道士先進去,才慢慢將門在身後帶上。
「大人……」她有些忐忑地開口︰「我在路上撞到了這位小師父,請他回來歇息一晚。您……不介意吧?」
好像該先問過他的,哎呀。
列忌觴冷眼看著眼前娃兒般的男孩,許久都沒接話,小道士只是盈然微笑,站著等待。
完了!自己又莽撞了!大人要靜心修身,一定不愛旁人打攪的。余兒頭皮發麻起來。
「大人,那我的床讓給小師父好了,我可以坐在門外,和豹兒們一起……」
「你敢?」
冷然兩字,就讓余兒啞了口,小道士輕笑一聲。
「大人別介意,我坐門外就成,廟檐可以擋雨,我一路待過的許多地方還遠比不上呢。」小道士說。
雖然對不住小道士,余兒還是稍緩了心。
「那我去打點晚膳,您兩位好好聊。」
她急忙走到另一頭,留下互視的兩人。
第八章全心
「聊?您的姑娘真有趣。」
小道士又笑,列忌觴面無表情的面容,對他毫無影響。
您的姑娘,說得理所當然,卻又滿含深意。列忌觴連眼都不眨,好似在看一只唱戲的蒼蠅。
「您不必多慮,我是不請自來,但絕無惡意。」
唱戲的渾然不顧觀眾如木頭人,听戲的則是冷眼相待,任戲子自圓其說。
「當然,要瞞過您的靈眼是沒什麼可能啦,不如我直說了吧。」
無聲無息。
「您是仙風靈體,自不是凡人可以稍加欺瞞的。」再笑。
一片死寂。
「但您行事有悖常理,也是無法不驚天動地。在我之前,必然早有仙靈來拜訪過了。」笑得依然可愛。
只是……仍請不出半句回應。
「我們修道之人,再怎麼修度,仍是凡人之身,除非仙靈相召,不然只有請教天理的份,無法稍有干涉。您既然不必顧慮我,那可否降尊指點一下?您的姑娘,救命而留恩,受恩之人,日夜掛念,無法釋懷。您就行行好,讓我有個話回去交代如何?」
沒有回音,那利眼中的拒絕倒是清晰可辨。
小道士的微笑變得淘氣。
「您沒有凡人易動之心,您的姑娘可是心軟得很哪!不然也不會輕易抵命了。」
終於有動靜了——
「你真有膽子出口威脅?」冰氣飄來。
稚氣的臉份外無辜起來。
「那倒是多余,您的姑娘簡直菩薩心腸,您不覺得她必會關心郡主的現況?我無意多言,只是誠心來報訊的。如果您不讓我,我才不敢說哩!誰知您的靈力仙術,會不會揮手就把我變成一根木頭!」
這是明眼人說瞎話了——或者真是小孩子的頑皮,因為兩人都知道,就算是真仙高靈,也不能胡亂作法!
讓小道士有些詫異的是,剛說眼前之人沒有凡人易動之心,此人卻在他提到要向余兒開口時,有了反應。
他還以為要自言自語一整晚呢!
當然啦,他是什麼都胡謅一通來試試,真要他挾著向余兒姑娘開口請求,來要脅此人——嗟!他還年輕,不想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