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撒蹄飛奔,車廂中的三個人各懷心思。
有她在,她絕不會讓小姐受欺負——映紅神情緊張的瞪著對面的人。
不知爹爹現在好不好?哎!在大牢里又怎麼會好呢?不知夠不夠穿、夠不夠吃——依笑只想著即將見面的情形。
他會讓她乖乖的投入他的懷抱——朱莫華篤定的。
事情紛至沓來。
她口中、心中、腦中空白一片。
通敵叛國?她直到現在才知道爹爹身陷囹圄的原因,居然是通敵叛國!這、這等莫須有的罪名,叫人怎麼能接受?還有,刑部的大人喊他——九王爺。
他居然是九王爺?
「听說刑部正在審這個案子,現在還沒定罪呢!」他事不關己,說得風清雲淡。
「刑部是怎麼審的?」她難掩質疑的口吻。
爹爹憔悴得她幾乎都快要認不出來了,如果審案子只是動動刑具,抵死要你承認,那麼青天何在?
「刑部這回還算客氣的,你剛才也瞧見了,他也沒缺胳膊少腿的,總還有完整人樣。」
如果不是他在調查她的資料時,順便吩咐了一聲刑部,那麼他可也不敢保證,她見到她的父親時,會不會嚇暈過去。
完整的人樣?瞧他說的,她還該謝天謝地了?她瞪眼。
他攤攤手,以示無辜。
「那麼,怎樣才能……盡快結束這件案子?」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表面平靜,心卻跳得恍如打鼓。
「只要一認罪,不就結了?」
認罪?瞧他說得輕松的,爹爹是被冤枉的耶,更何況這一認罪便是株連九族。雖說她家出事以後,那些所謂的親友統統不見身影,可她也不能因此就樂意見到幾百口人無辜的株連受罪。
「沒有罪,怎麼可以認。」她用力的握緊了拳,手指關節泛白。
他不答話,嘴角卻上抿,好像在嘲笑她說話天真。
她緊抿了唇,也不說話,因為對他無話可說。
「桃林的約會,你不妨再想一想。」良久,他閑閑的開口。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她的眼底竄起火苗。原本對他還心存著一絲感激,畢竟沒有他的安排,她不可能見到爹爹。可現在……
看著他,她有一種想沖過去、甩他一個耳光的沖動!
第四章
都說春光旖旎,正是桃花開得最盛的時候,只是昨夜的一場驟雨,已經叫粉粉的殘英滿地。老天總是偏生的不解風情。
站在桃林外,方依笑深深吸口氣。
三天來,她翻來覆去的想了很多……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說——也許能幫她。
他是九王爺。憑他的權勢,他可以幫助她的爹爹洗刷冤情,但——那要看她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映紅,你在林子外邊等著。」她撇開小丫頭,緩緩向前走去。長裙下擺遮掩著她微顫的雙腿。
「小姐……」映紅眼圈一紅,欲言又止。
听到映紅在背後的叫喚,她沒有回頭。
回頭又能做什麼?有許多事也許已經注定無法回頭,那麼就讓她試著拚死向前吧!
一步、一步、又一步……
她克制著自己心底向外飛奔離去的念頭,一步步地步入桃花林深處。
「你來了。」他悠然出聲。
他一襲青衫,背影挺拔而修長。
廢話!她當然是來了。他明明知道,她怎麼可能不來?
「桃花,三月里就開了吧!」他的聲音閑閑的,說的話語更是無關緊要。
方依笑紅唇一抿,停下腳步。
「可惜,花一開到最盛就意味著凋謝同時來臨。」他的聲音純是直述,沒有惋惜的意思,倒有一絲幸災樂禍。
她並不應聲,只覺得他實在是無聊透頂。
他轉身向她,雙眼微眯,眼神里有一種叫「玩味」的東西。
她垂下眼瞼,回避他的目光。
「你怕我?」他卻換了一副好興致的問她。
怕?到這里來,本來就作了最壞的打算,她又何必怕他。
她抬起頭,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他卻莞爾一笑,好像她的舉動有什麼可笑似的。
不能否認,如果一點也不知道他骨子里的卑鄙、無恥、下流、齷齪,這樣的笑容是很容易迷惑人的。只可惜,她早就看穿了他的假面具。在她的眼里,這樣的笑容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惡劣。
「你不說話,我還是知道你的意思。」他雙手負在身後,自顧自地說。「你不是怕我,你是……」
他語氣一頓。
知道就好!
「喜——歡——我。」他卻緊接著道。
什麼?喜歡?她差點失聲。
「別告訴我,你想否認。」
她剛想開口,卻因為他的這句話又緊抿了嘴。此時若是解釋,反顯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她只好在暗地里咬牙切齒。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把欣賞的目光投射在她的俏臉上。
因為氣惱,紅暈飛上她的雙頰。
「嘖!嘖!」他咋著舌,不知是欣賞,還是嘲笑。
她深吸口氣,未待臉上的紅潮褪盡,用帶著嘲諷的口氣道︰「王爺,您叫我來,只是听你說廢話嗎?」
「那你想做什麼?」他眼神一亮,故意反問。
他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急切味道,目光咄咄的,仿佛可以透過她的衣衫看到內里。
「你……」她窘得說不出話來,本來就沒褪盡的紅暈,這回火辣辣的直透到耳根里。
「謝謝你這樣費心的取悅我,」他笑著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是知道的,我就是喜歡女人臉紅的樣子。」
她又羞又急,一咬牙、一跺腳,在理智阻止之前,回身就走。
「千萬別作出叫自己後悔的事呀!」他的話在背後涼涼地傳來。
她身子一震,硬生生地止住腳步。
說實話,來這之前,她作的最壞的打算就是——必要時投其所好。她甚至千辛萬苦地找了圖、艷情小說什麼的,可……
「我知道你是個知情識趣的女子。」他的聲音傳來,溫柔如春風,卻叫人不寒而栗。
他似乎並不期待她的反應,只是繼續用波瀾不興的口吻道︰「我保證,可以叫你物有所值。」
物有所值?她是——物?
她震驚之余,心中百轉千回……
前些日子奔走無門的無奈和焦急、大牢的陰暗恐怖、爹爹憔悴的面容……還有,一旦定罪的後果……
她上齒緊咬著下唇,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好,她可以是物,但一定要值。他幸災樂禍也好、踐踏她也好,這些都無關緊要,只要、只要……
忽然,她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來。
百八十人的性命,她一個人的貞潔就可以換取,這一筆交易,無論如何——值、很值、沒有比這更值的……
只是——她的笑聲空洞。
「住嘴!」他沉下臉。
「哈……為什麼……要住……哈哈……」她臉上涼涼一片,卻仍舊笑個不停。
她從未試過這樣的笑,如此的大聲、如此的淋灕、如此的放肆、如此的……叫人淚流滿面。
他快步走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也不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手上加勁,看到她眼中閃過的痛楚,又倉促地放開她。
見鬼!他低聲詛咒。
「談正事吧!」她輕啟朱唇,眼中有藏不住的心灰意冷。「我的身子……值不值得王爺您……洗清我爹爹的冤屈?」
「你說呢?」他拉長了聲音。
「王爺您說過,我是個知情識趣的女子。」
她臉上的淚痕已干,目光越過他,落在他身後一枝斜飛而出的桃花上——而桃花只是沒心沒肺的開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