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筱?」狄珩琪喚我的名字,見我置若罔聞,便走到我的身後,目光隨我一起探望,「怎麼了?」
「倉銘在上面?」我再側耳細听,剛觸動我神經的聲波消失匿跡,但我確定,我听到了。
「不是啊,他正在辦公室接待客戶,下樓接你前我才替他們換過咖啡的,」她的眼光也在搜尋,「你看到他了?」
我搖頭,「听到他的聲音。」
「聲音?」狄珩琪仿佛听到了世界奇聞般驚詫,「怎麼可能?因為天台是專門用來接待貴賓的場所,所以它的隔音設施是特別加厚加固的,里外完全隔絕,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從里面傳出的聲音。」
我靜默不語,仔細分辨。突然,消失的音波再次傳來,清晰地直劈我的中樞神經。我開始昏眩。
「他在上面!」我斷定。
「不可能,不可能,」狄珩琪咭咭地怪笑,「平筱,你是不是急于完成任務,很想盡快見到倉先生,所以神經過敏呀……」
這時,一雙黑亮的皮鞋踏上天藍地毯,筆直的黑色西褲包裹住修長的雙腿。
「倉副總,貴公司的天台設計獨具匠心,今日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暖而不炙的陽光,芬芳沁脾的花香,身處其中,神清氣爽,絕對是個能舒緩緊繃神經的地方啊。」一個男人的聲音笑道,「難怪『漢代』的辦事效率如此之高,原來藏有獨門秘方哩。」
「劉董傾愛,『漢代』隨時歡迎您的大駕光臨。」
倉銘溫柔的磁性笑聲尾隨,狄珩琪自信的笑聲嘎然截斷。她不置信地瞪著正與客戶握手的倉銘,然後將眼光調回我的側臉。
「耶!真不可思議!平筱,你的耳朵有特異功能嗎?還是……」
狄珩琪的贊嘆聲中夾含著十二分的敬仰,至于她的表情如何,我沒有機會欣賞,因為當她的聲音飄入我的耳朵時,我的身體已不受思想控制地飄出了過道,飄上了樓梯,飄到了倉銘面前。我近距離貪婪地盯視他,狂放而炙熱的眼光迫使兩位正在交談的男子不得不暫停工作。
倉銘詫異地迎上我的視線,五秒鐘的無語對視後,他深深地皺起眉宇。我的唐突舉動惹怒了他?但他微扯的唇角仿佛正準備展露笑意的樣子,而他開口尋問的聲音更給了我無庸置疑的信息--他,很高興見到我!
「你有什麼事!」
「這個!」我伸出抱著文件袋的雙手,听到自己微顫的聲音里隱含激情,「我替總經理送一份修改後的合同草案過來,請您過目。」幸好,我尚未完全被他的聲音暈了頭,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語。
倉銘盯著我手里的文件一動不動,不接也不回避,英挺的眉皺得更緊了,似在沉思。
「總經理?」他問,「哪位總經理?」
「噯?你不記得了?楊守益!三天前被迫終止的簽訂儀式的那個?」
我不加思索,月兌口而出。話出嘴邊才猛然意識,極有可能倉銘不記得的不是楊守益,而是此刻正傻傻地高舉文件。
倉銘微眯眼眸,微翹唇角,似笑非笑。因為他仍不做反應,以至我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否憶起我這號人物。
「我……平筱……」我開始猶豫,隱隱退縮,考慮要怎樣措辭才能準確地引起他的記憶,「嗯,那個……壽司?!」憋了半晌,我找到兩個一針見血的關鍵字。
倉銘微怔,站在他身旁的男子突然豪邁地大笑起來。倉銘不語,臉色卻隨之變了又變。
「誰帶你上來的?」他問。
溫柔的嗓音觸動了神經,我的臉又開始泛紅,失了大腦控制的手指向身後,「她!」
害得站在梯口的狄珩琪躲也不是,藏也不是,跳窗更不是。
倉銘挑眉,目光越過我,「狄秘書,我今天的行事日程幾時有了變動?你怎麼沒有事先知會我一聲?」
「啊……倉倉、先生,這個,我可以解釋……」
「在這里解釋,還是回辦公室?」倉銘的音調漸緩漸沉,悅耳得讓我迷醉。狄珩琪卻似受了驚嚇般,花容失色地驚跳起來。
「對不起,我立刻處理!」八面玲瓏的超級秘書被逼得狼狽不堪。就見狄珩琪火速沖上樓梯,一把拽住仍捧著文件、滿臉茫然的我,又火速沖下,直奔一部剛啟門的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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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迷蒙間我不知自己是睡是醒。移動一體,讓發麻的手臂得以解月兌;唇瓣有些騷癢,伸舌輕舌忝,立刻被另一雙溫熱潤濕的唇瓣含住,進而轉化為強攻搶掠的索吻,直至我供氧不足。睜開眼,倉銘迷醉的英俊臉龐映入眼簾。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晚宴結束了嗎?我吃了一驚,推開他,扶住床沿大口喘息。
「發呆,又發呆,為什麼現在你總愛發呆?以前你從不這樣!平筱,為什麼你總在我面前心不在焉,在我身邊時,你腦子里在想什麼?」他似認真似無意,喃喃低語。
以前?以前我是怎樣?我讓他感覺心不在焉了?
「不!沒有!我正在看電視……」
倉銘停止動作,抬頭望我,眸光沉沉;我吞口口水,視線越他移去電視屏幕。
啊?《幽靈公主》什麼時候結束的?此刻電視屏幕上滿是跳動的沙粒。牆上的夜光時鐘指向十點四十六分,難怪!咦?不對,十一點未滿他就歸巢?宴會結束後他不與我的情敵一起宵夜,游車河?
「呃……片子剛剛結束,我正準備改听唱片。」我扯扯唇角,想不著痕跡地游離他的壓迫。倉銘察覺,猛地按住我的動作,研審的目光讓我漸收笑意,不知如何是好,他突地幽幽嘆口氣,起身接替我的工作。
「《幽靈公主》?平筱,你何時才能長大些呢?」抽出碟片時他顯得極無奈。
「看動畫片與長大與否沒有關系;年齡不同,心境不同,能從動畫片中汲取的內涵也不同」--這個問題我與他討論過無數遍,與他爭執過無數遍,最終他仍只當我是孩童的執拗,一笑了之。他在唱片堆中翻尋,「莫文蔚,可以嗎?」
來不及答話,他將唱片塞入音響,感性的聲線流瀉而出。《陰天》是我最愛的歌曲之一,卻也是倉銘最反感的。他雖不喜歡,卻從不迫我與之隔絕;就如我超級喜愛宮崎駿的作品,他雖認為動畫片是孩子的專利,卻仍會在宮大師每部新作面世之時,買來送我一樣。拉上窗簾,打開壁燈,月兌掉外衣掛上衣架,倉銘爬上床,後腦枕著我的小骯,仰天平躺。
我們彼此沉默。褐色的光暈襯著傷感的音樂,映照在倉銘線條分明的側臉上,靜止,有著灰暗的神態,寂寞,並且略帶憂郁。模糊的色彩給了我太多的想象空間,隱約觸動深處的某根神經,抽搐著,緩緩作痛。當男人表現出與堅韌外表強烈反比的脆弱之色時,總能輕易挑引起女人潛藏在深處的天性和母性情愫,熊熊燃燒。雙臂被渴望所控,機械地伸張,做出將他深嵌入懷的姿勢。然而,當指尖觸及他的發梢,關節卻僵硬了--無法讓自己再近,隨他體溫一起襲來的,是一絲妖媚的膩香,無形裊繞。
為什麼寂寞?那樣的表情背後,侵入骨髓的--是她,還是我?正思考著,倉銘突然開口。
「為什麼不說話?不想說話嗎?」
我一驚,雙手被烙燙似的猛縮回身後,「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