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睡!我要加班,我要晚歸?我在腦子里拼命權衡兩種可能的比例,不斷地回想他說那句話時的口吻及態度,但這一次,才僅僅幾分鐘的時光,記憶被抹殺得干干淨淨,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除了懊悔及郁悶。直到快要流淚時,我強迫自己停止!不!不要再猜了!
我告訴自己--我根本不在乎!
「哇!哇!哇!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狄珩琪一回來就朝我呱呱大叫。
我下意識地想甩掉電話。狄珩琪剛從倉銘的辦公室出來,她向來逢人就贊倉銘是個體恤下屬不可多得的好上司,因此能讓她氣成這般的原由,絕對與工作無關。
「你說氣不氣人?平筱,你知道剛剛倉銘把我叫進辦公室交待什麼嗎?」
「什麼?」我機械地跟問,腦子里卻已警鈴大作。不!我不想知道。我很想立刻掛斷電話,但握著話筒的手卻不听使喚地僵硬在耳邊。
「哪有這麼明目張膽的男人?他未免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他明知道我跟你的關系,也清楚我的脾氣,我不可能幫他掩著,藏著來蒙騙你啊。」
「是嗎……」我的神志瞬間被抽空,同時听到自己空洞的笑聲,更分辨不出由唇間吐露的兩個字是疑問或是肯定。
笨笨的珩琪,說什麼蒙騙?也許倉銘正想利用她的直爽個性間接地向我傳達某種訊息。我才不會費神猜測,沒有關系,只要我把眼楮閉緊就好。
「倉銘竟然邀請那個女人陪他參加『權亞』的周年慶典,他還讓我替那個女人聯系發型師,順便把一件為她量身定做好的晚禮服遣人給她送去……他他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理直氣壯地吩咐我去做呢,你說氣不氣人?哇哇哇……氣死我了!」
狄珩琪就是這樣,把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向我描述,久而久之在無意間逼我養成了以局外人的思維方式幻想我的丈夫與我的情敵之間發生的風流韻事。
但話已至此,至少我已能確定倉銘「今晚」的後續是什麼,強迫自己停止不再猜測的決定是對的。
「不要生氣。他是你的上司,既然他交待,你就盡力完成,全當分內工作就好。」我勸她。我勸她?!
「什麼分內工作,這分明就是私……咦?平筱,你剛說什麼?」
「和上司發生沖突總不是一件好事,對不對?」
「平筱!」珩琪消化完我的話,更是氣得冒煙,「倉銘邀請那個女人,你竟然無動于衷?」
「倉銘決定帶誰出場,是他的自由。」
「你是他的妻子!」
「妻子不是狗皮膏藥。」我覺得自己用了個很有意思的形容詞,不由得又輕笑起來,「我沒有理由束縛他。」
「甚至不束縛他包養情婦?」
我閉嘴。
「平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容你再不聞不問,坐以待斃下去了,你必須站起來挽救婚姻。我相信只要你發揮戀愛時一半的主動出擊精神,就定能將倉銘的心收繳歸巢。危機會成為過往雲煙的。」
「呵呵,抱歉,我現在甚至連戀愛時百分之一的激情也提取不出。」我懶散地微笑,又用擅長的無所謂的態度來應對她的說教。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平筱!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我閉嘴。
身邊的人似乎都無法忍受我的淡漠、倉銘通常會選擇沉默來對付我,而珩琪則選擇大叫。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沉默,這樣就能給我更大的可以逃循的空間。
「我不管你怎麼想,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參加宴會。我要你施展魅力,一鼓作氣,把倉銘從那個女人的手里奪回來。」狄珩琪又在為我出謀獻策。
我卻不以為然。我從不喜歡不完整的東西,更不喜歡強求他人。倉銘既已變心,勉強奪回又有何意?就算擁有了,我也不會安心。
「不!我早已計劃好今晚在家看宮崎峻的《幽靈公主》,哪兒也不去。」
「區區一部動畫片比丈夫更重要嗎?」珩琪氣結,「那麼,我們跟那個女人打個招呼就走,起碼讓她知道你的存在。」
「不!」我拒絕。到底我是情婦,還是她是情婦?我的身份所有的人都知道,無需刻意顯示給她看。
「那我們只逗留片刻,在暗處觀察一下,起碼做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不!」我想也不想地回答。
珩琪為什麼不懂?即便我的情敵是個一無是處的庸俗女子,只要倉銘對她感興趣,她就是勝者。
「難道你就一點不好奇她的長相?」
「不!」我一點不好奇!幻想比現實美好得多。
「平筱……」
「不!」
我在心里發誓,無論珩琪再提什麼建議我都「不」字到底!我絕不會跟著她親臨現場,親眼看我的情敵修飾嬌俏,一臉幸福地挽著我丈夫的手臂,佔據我的位置,依偎在他身旁的情景。不!絕不!
「平筱!我真懷疑你到底愛不愛倉銘!」
「不!」我習慣成自然。
當回嚼珩琪的問話,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時,突听話筒的另一端有一陣狂風掃過,緊接著傳來徹響的撞擊聲,再然後便是無止盡的嘟嘟聲……
我愕然地握著話筒,心想︰只是說錯一個字,珩琪需要發這麼大的火嗎?奇怪……
第三章
其實我並沒有開玩笑!以我目前的狀態,的確連戀愛時百分之一的激情也提取不出。我可以發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
但狄珩琪若再問我「為什麼」,我仍會回答「不為什麼」。不是不願回答,而是我真的已經不記得具體原因,只是堅信自己持有充分的理由,將感情深埋心底,並極其小心謹慎地看守著,不讓它展露寸寸頭角--從結婚的那一天起,我開始保護自己。
我時常回憶那些支撐我的理由,但也許時間太久,我的記憶又不斷地自動過濾、抹殺,事隔近兩年,我想不起了,真的想不起。不過沒有關系,我現在找到了一條更充分的理由來填充、解釋--我有先見之明,事先預料到倉銘遲早會變心,所以從一開始便保持淡漠之心對待婚姻,以至東窗事發之時沒被傷得體無完膚。
對!就是這樣!我在腦中不斷地加固信念,守著這條理由,心安理得地蒙住眼楮、蒙住心靈。
下班回家,我將白天發生的一切瑣事統統從腦子里抹除干淨--包括晚宴、倉銘、情敵,以及我與狄珩琪通話最後出現的那股怪異的風、恐怖的撞擊聲和莫名其妙的斷線結局。
今天不想吃沒有營養的速食面,又不想餓著肚子睡覺,所以回家路經麥當勞時買了份漢堡套餐。回到家,打開電視機,塞進光盤,然後爬上床邊看《幽靈公主》,邊機械地將薯條一根根地塞入口中。
當看到槍走火,子彈從阿斯達加的身體穿過,鮮血染濕了他的衣襟,隨著步伐延路染濕塵土,他仍不願放下心儀的女孩,執意救她出險境的毅力時,我哽咽了。
愛情是不是總能賦予人們超乎想象的勇氣?讓他們不畏懼、不淡漠、不躲藏,單純而直接,執著地遵循理念,一心一意,勇往直前?
我也曾被上蒼賦予這樣的力量,讓周遭所有的人對我刮目相看。而如今呢?追求愛情的勇氣溜到哪里去了?
我思索著,對比著,最後無助地慢慢下滑,平躺于床,听著電視機里傳來的悲愴音樂,淚水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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