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與願違。"嚓",又是一聲奇怪的聲響,葉星想像中的新型武器——一只銀灰色打火機正搖曳著腥紅的光芒,雖映不亮整片黑暗,卻足以讓葉星能夠清清楚楚地看明那張輕易將她鉗制,近在咫尺的人究竟是誰。
葉星怔忡住,神色尷尬地死瞪住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臉,慢慢的,表情開始轉換,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頹敗成完全的死灰。她下意識地瘋狂掙扎,似乎想用盡所有力氣逃月兌束縛,最好能沿著原路遁去消失徹底。
此刻葉星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她的挫敗可以給任何人看到——敵人、葉沙、葉漠、葉之、婁杰——所有統統認識她的人看到,惟獨他不行!
他——雷薩!
為什麼她搜尋了他兩年未得蹤跡,卻偏偏在此刻此地撞上他?而且以這樣的對峙方式。
雷薩同樣震驚。適才听到她的詛咒之音時便有所懷疑,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求證。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銘印心頭的影像再深刻,也不如真實的觸感來得有慰藉力。懷里奮力掙扎的溫熱身體讓他忘了言語,忘了動作,只想靜靜的、貪婪的凝視她的每一個表情。
"你想在我身上坐到幾時?"葉星又氣又惱。看什麼看?難道他得了健忘癥,才短短的兩年時間便記不清她的長相?這一認知更讓她的怒氣高漲,恨不能立刻擰斷他的脖子——前提是,她得先得到伸展手臂的自由。
雷薩回過神,松開手向後退開半步,眼眸仍停駐在她的臉上。"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他皺著眉!他竟然向她皺眉!問她"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就仿佛帶著不滿的情緒在抱怨"你干嗎跟著我"一樣!他躲了兩年的麻煩仍是掉在了他面前。
"與你無關。"葉星狠狠地瞪他,立刻與他撇清關系。她背轉過身,在微光中找尋失落的手電筒,打亮後迅速爬向祝穎炎身邊。
雷薩隨著她的動作移動,第一眼便捕捉到了黑暗中那雙醒目的雪白果足,接著目光上移,看到染紅前胸的大片血漬。立刻,他的表情嚴肅起來。穿高跟鞋做小偷的"白痴"小姐果真是個特大號麻煩。自身尚無法對周遭突發事件應對自如的葉星怎麼敢帶著一個外行的外行到處亂跑?
"怎麼弄的?"雷薩沉下聲音。
"不用你管。"葉星咬著牙,滿臉的敵意。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在變化,不滿變成責備,他的心里在想什麼——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又惹了大麻煩,誰讓他那麼倒霉撞上了呢?基于與葉沙的交情,他不得不多費些力替她善後。他是這麼想的,對吧?
"剛才我听到樓上有槍聲,難道……"
"我們又不是很熟識,你不用礙于誰的面子而耽誤了工作,見了面打個招呼表示禮貌就可以了,接下來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你走!"
"葉星!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難道你想讓這里變成你朋友的墳墓?"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供她發泄怨氣,但不是現在。他不清楚她的朋友傷在哪里,所以盡快交給醫生治療才是上上之策。
他……他的聲音揚起了,他在教訓她,他竟然開始不耐煩了。葉星越想越窩火,卻找不出話來辯駁。祝穎炎的臉色的確比先前更慘白了幾分,明白那是血液不斷流失的後果,葉星心疼地將她摟人懷中。雖然她知道她的脾氣鬧得不對,她應該"乖乖"地仰仗他的力量尋求幫助,但天性不願服輸的個性使她過不了自己心氣的關卡。投降于他,她會有永世翻不了身的感覺。
"不是槍傷,她從樓上摔下來。"
"那一定是在墜落過程中踫到什麼硬物劃傷的。"雷薩喃喃自語,似乎松了一口氣。雖然劃傷比槍傷來得簡單得多,但他還不知道她摔傷的程度,只是表面化的外傷嗎?是否有傷到內髒器官?"移動她之前你可有檢查她的骨頭?有沒有錯位或是斷裂的跡象?"
"嗯?"葉星一怔,他說什麼?
"如果骨頭斷裂,你的隨意動作很可能會讓骨頭戳破內髒,到時她的生命就會有危險。"不過看樣子並沒那麼糟糕。女孩除了因失血過多而臉色稍顯蒼白外,並無異常狀況。
葉星沉默下來,臉色也不太好看。無疑,他的"指導"又令她的傲氣挫敗一分,然而更令她懊惱不已的是,她的自以為是險些害死穎炎。
"你有開車來嗎?"雷薩瞥見她的表情,在心中微笑。這丫頭,準又在與自己鬧別扭了。
"嗯!"連單音節也發得心不甘情不願。
"好!你獨自從原路返回,不必理會其它,速度要快,離開大樓就直接取車,然後開來大樓門口接我。"
"你要從正門出去?"葉星雖然早在蘇丹便領教過;後從葉之及池田劍口中略知雷薩的能耐,但——"那穎炎怎麼辦?"
"你朋友現在的狀況不適合穿越甬道。放心,我會想辦法帶她出去。"雷薩輕推葉星一把,"從電梯的滑道向上攀爬,他們不會發現。"
葉星瞪著他,發覺心情又被莫名其妙的東西堵塞住了。為什麼?因為他發號施令的語氣讓她心存不爽?還是因為——他身處劣境卻依然從容不迫,理事周密,令她望塵莫極?雖極不服氣,但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遠遠卓勝于她。唉,雷薩口中的辦法才是真正的辦法吧!再看一眼臉色慘白的祝穎炎,葉星跺一跺腳,消失于黑暗。好!暫時吞下這口氣,言听計從一回。
有驚無險是兩個女生初次行動的最終總結評點。
葉星坐在二樓的紅木圍欄上,一腳懸空,一腳踏踩橫木之上,僵硬著身體看著佣人們匆匆經過她的面前,進入房間,爾後又走出房間,匆匆經過她的面前,下樓去取別的東西。
雷薩,雷薩招來的醫生,以及這間房子的主人——一個左邊額角有疤痕的男子正全部窩在房間里面。她這個傷者的朋友,本該守在床邊照顧的地道的女生反倒堅持呆在門外等待醫生的檢查結果。
不懂醫術的她進去又能做什麼?依她的脾氣或許幫不上忙反而會攪亂他們有序的工作。與其干著急,還不如等在屋外靜候佳音。
只是她困惑,醫生呆在里面合理,而另兩個大男人一起擠進去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雷薩也精通醫術嗎?他對祝穎炎似乎特別熱心及——溫柔。
回想起剛才逃離大江科技的情景,葉星便忍不住又生起悶氣來。她不過因為怔看雷薩抱祝穎炎上車時小心翼翼的神情而慢了半拍,雷薩竟然嚴厲地吼她開車。當時情況危急,使得她未曾深思便順他的意啟動汽車飛奔而出,在駕車的途中從反望鏡中特別注意了幾眼雷薩擱置穎炎露在裙外雪白肌膚上的手掌。但現在靜下心後,他適才的表情、語氣一遍遍地在腦中回放,頓時心中委屈萬分。他——憑什麼吼她?
她終于達成心願,與他相遇,可為什麼心中沒有切切的怨恨,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是困惑,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理不清的雜亂情緒。
記憶中的雷薩總是溫溫柔柔的,他在她初回蘇丹的日子代替著大哥陪伴在她身側,分別扮演著長輩、朋友、家人的角色,雖然她早已習慣了獨立,但正值大學畢業,與朋友分離的交替轉折期,偶爾也會有寂寞孤獨的感覺。雷薩適時穿插進來,在她心中刻印出最為鮮明的影像。也所以她才會在二年的分離中始終牽掛于心,但今天再見到的他——那種略帶不滿、責備、不耐的口吻——葉星皺著眉頭——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仿佛她與他的熟識度甚至不如初次見面的穎炎,仿佛他們以前從未如影隨行地接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