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轟亂炸,听得杜霆鈞幾乎沒噴鼻血。天!她居然懂得這些?——他即便想有反應,此刻也被身旁兩雙探照燈似的目光給硬生生地壓滅了。這次韓旌與秦簡倒是相當配合,都不出聲,屏住呼吸觀看免費電影。
「凌羽!別再說了,你不明白……」杜霆鈞閉著眼,在心里慘叫,她正用她特有的方式折磨他。
「不明白什麼?因為我不像女孩?」凌羽氣得拎起他的西裝領口搖晃。他怎麼可以對她擺出一副意興闌珊的表情?她有那麼糟嗎?推他靠上牆,冷冷地逼近他,「你要的惹火女郎滿大街都是,也許只要你拋出一個眼神,公司里便會有一大群女人自動投懷送抱。至于我,很有自知之明,最好躲開,越遠越好,免得讓你缺了興致。」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沖下樓梯,臨走時還不忘照顧一下他的鼻端。杜霆鈞忍著痛楚欲追趕,卻被身後終于按耐不住好奇的韓旌一把抓回。
「秦簡,給杜經理泡上一杯上好龍井。」他不由分說地拉他進辦公室,「來吧!今天我有很充裕的時間,更有絕佳的心情可以陪你聊聊天。」
「哎!我需要嗎?」杜霆鈞掙扎。
「需要!」門很果斷地關上,就如韓旌的性格一樣。
※※※
「唉——」當凌羽轉換到第十五個姿勢,嘆第十五口氣時,楓岸淳逐漸僵持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一扭,硬生生地折斷了筆桿。
「小姐!你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說出來,我與你分擔,可好?」楓岸淳抬起頭,努力維持臉部一定程度的友好表情。他咬著牙,笑得像剛被誰砍了一刀似的。
「楓岸,你覺得——我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凌羽捂著臉頰問。
楓岸淳的表情立刻像又被重砍了一刀。凌大小姐清晨五點逼他坐在書桌前潤稿的目的就為了問這樣愚蠢又愚蠢的問題?他俯過身體,暖昧地掠過凌羽額前的短發。
「月兌衣服!我不介意免費替你驗證一下。」他奸笑。
開山大掌立刻劈上他的臉面,楓岸淳順勢倒回椅子。
「別‘非禮’我!」凌羽在鼻子里哼氣,「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咧。」
「是嗎?」楓岸淳用指尖支撐臉頰,「杜霆鈞呢?若換由他來驗證,你會不會介意?」
凌羽的臉色立刻烏雲密布,有火山噴發前的征兆。
「他還需要驗證嗎?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定論——我不是女孩!」
拜托!是「是」還是「像」?楓岸淳忍不住翻白眼。
「竟有人會誤認我的性別耶!你說離不離譜?」提起來仍是滿肚子氣,「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敢解釋說什麼情理之中。氣死我了啦!楓岸,難道我真那麼差勁嗎?」
「談不上差勁二字!中性是你的特色。否則你也不會反串角色那麼成功,不是嗎?」楓岸淳抿著唇笑。
「可是,他——」凌羽仍想爭辯。
楓岸淳打斷她︰「並非第一次有人錯認你的性別。」他單刀直入,「凌羽!為什麼這一次你會如此介意?」
凌羽怔忡,想了半晌後懊惱地趴回桌子,「我只是不想成為他的玩笑。他抱我,卻可以無所謂我的性別,這讓我很不舒服!我不要!」
「那你想怎樣?」楓岸淳挑眉。
「‘恢復’性別!用事實讓他後悔。」凌羽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設想,「我要他收回對我的取笑。?
楓岸淳彎下腰,猛烈咳嗽。
「我是認真的,好不好?你的屬下在外被人欺負,你能坐視不理嗎?」凌羽抓起他,可憐兮兮地求助,「楓岸,幫幫我!」
楓岸淳再用力咳兩聲,咳去喉間忍不住散出的笑意。幫?若非他暗中「幫忙」,她哪來今天的「醒悟」?
「從飾演女角開始,怎樣?」他抬頭,閃爍的鏡片掩去了他的眸光,「新劇本的女角。」
「什麼?」凌羽吃一驚,退回座位,「那盈月怎麼辦?你想開除她?」
「玩笑!楓岸淳從不主動放棄人才。」他在她眼前晃動手指,「你可以先從學習開始,學著藍盈月的舉止神態,演習劇本,如何?我可以私下幫你特訓。」
「真的?」凌羽興奮地點頭,「不錯的主意耶!好好!就這麼決定!」
「你們決定什麼?」話音剛落,身後出現縴細的人影。藍盈月扶著門框而立。
「我們——」
「凌羽想恢復女生性別。」楓岸淳打斷凌羽的話,收斂眼神,唇邊展露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正在聯絡全海島最好的變性科醫師給她。」
當!不明飛行物成功讓楓岸淳閉嘴。
「盈月,別理他。社長因日夜趕稿,過度操勞,腦袋暫時出現問題。」凌羽拉她的手,「我想改變一下外形。嗯,稍稍女孩子氣些,就像你那樣。給點意見,好不好?」
「好啊!」藍盈月笑得有些勉強。
「盈月,你的臉色看來似乎有點蒼白。不要為了新劇本的事而弄壞了身體,明白嗎?」楓岸淳看著藍盈月刷白的臉色,笑得意味深長。
「知——知道!」藍盈月避開他的眼光,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輕顫,胸口的傷又在隱隱作痛了,「凌羽,那我們先從選衣服開始好了。去商場,好嗎?」
她下意識地想逃。在楓岸淳的氣息範圍內,那一夜無形的殘酷嗜血又會引發內心的恐懼。楓岸淳不屑揭開她的面紗,但他清楚她的身份。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她錯了!仍是「她」比較了解他,是嗎?他們之間,她是耗盡生命也無法穿插進去的。
「盈月!」楓岸淳幽然的聲音仍在天外,「通知全體社員,從下個星期開始,進入新劇本的彩排階段。我希望每個人都聚集精神,全力以赴。」
「是!」藍盈月輕顫。
要開始了!而「她」,又希望誰妥協、誰放棄呢?
※※※
杜霆鈞站在楓堤門外,第二次仰望藍色底蘊的招牌。暮色中,藍色變得沉韻,而心境也隨之憂郁起來。
下了班,推卻去所有編外的纏身公事,駕車來到楓堤。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或該做什麼,他只知道,他必須來。來見一見凌羽,也慰一慰自己的渴求——見到她爽朗笑容的渴求。
他似乎從未主動約過她,而期待凌羽的意外出現,已成了生活中趣味的一部分。他從未擔心過她會消失。因為他手中捏著她的弱點。聖博與楓堤的關系,變相地聯系著他與她的關系。他可以要挾她。他可以為錢而「接近」她,這一觀點似乎不知不覺中成了一種習慣。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習慣是會蒙蔽人心的。
她已整整一星期末露過面了。他開始擔心她的安全,更開始煩躁,開始無心工作,甚至扯不出他招牌式的溫柔笑容。就如第一次初見舞台上的「他」二樣。但如今,煩躁中更夾雜了些別的東西。
像是……想念!一種嵌于自身的不安。
已經六點二十分,楓堤仍燈火通明。她會在嗎?而他站立在她面前時,又該怎樣起頭?從解釋那一天她生氣的事開始嗎?誤認性別的事,他是真的以為她不會在意。笑——也算是無心之過呢。
「對不起,你不能進去。」他還未真正跨人楓堤時,便有一個女孩過來阻止。隔著里面那道門的縫隙,他能隱約听到傳出的歌聲。這讓他的心備受牽制,凌羽臨立舞台的耀眼似乎隔著虛幻的空間躍入他的腦中。
是她在唱嗎?不通音律的他,早已忘記了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所旋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