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中設備齊全,有錢人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繆臻剛坐穩,替她提箱的男子已奉上飲料,臉上的線條冷硬剛漠。除去墨鏡,繆臻才發現這兩個男子長得一模一樣,孿生兄弟?
「你可以睡一覺。」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而另一位男子壓根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翻雜志。
飛機起飛,雲層在窗外飄忽而過,機艙里的坐位坐著背痛,是不可能睡得著覺的。心中不由想象葉沙的容貌︰他定是個極不可愛的人,手下死氣冰冷,那主人肯定更加難以親近。她也倔強,可以預料他們一定相處不好,這不正中她意?只要葉沙不滿意,她更能早日獲得自由。她早厭惡被迫為別人而活。
迷糊中,她還是睡著了。被推醒,以為到達目的地,未料,還得轉坐直升機。大概,已到了非洲這塊陸地。從直升機中向外俯視,有綠洲,有沙漠,更有飛奔的動物。老實說,她對這塊土地是完全陌生的,听說還有些未開化的部落,更有食人的野蠻行徑。時差顛來倒去,直升機再次降落已近黃昏,氣溫降了稍許,有些冷,繆臻覺得疲憊了。
接機的只有三位,他們各持不同姿態,立于機前。
第一位︰一頭烏黑亮麗的短發,白色的薄紗休閑上衣,一條窄身牛仔褲,配上高筒皮靴,正雙手叉腰盯著她,應該是個女孩。雖有接近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加上刻意裝扮的男性服裝,然而繆臻相信自己不會看錯,那雙星辰般的大眼楮,還有白皙的皮膚對于男性而言,太細致了些,整體看來,她的臉出奇的美麗,爽朗不帶一絲俗氣。
第二位︰一身咖啡色的休閑寬松裝,似笑非笑的臉上帶著暖意。若他笑起來,定像陽光灑滿大地。他站著,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來隨意卻有著凌厲的敏銳,這人不好惹,但不是葉沙。至少他與她想象中的葉沙不同。葉沙不會有張溫暖的臉,她確定。
第三位︰一身純白的阿拉伯式的紗衣,包裹出縴細勻稱的美妙身材,奇特的是,她用一方淺紅色的紗巾蒙住臉,看不出她的容顏,但她的美麗卻無庸置疑。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黃的夕陽下更顯得幽遠及神秘。
在繆臻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打量她。尤其,站在第一位的女孩,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她看了好幾遍。他們懂中文嗎?繆臻正考慮要怎麼開口,那個女孩忽然露齒一笑,那笑容,連繆臻也看痴了。
「非洲,蘇丹,葉家的規矩,女人見到男人,首先要曲膝行禮。在蘇丹,女人沒有地位,她們必須依附著男人才能存活。」女孩開口,她的中文說得流利得很,繆臻舒了口氣,語言方面,她已可以放心。
但她還是忍不住皺起眉,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嗎?
「你在貶低你自己?」繆臻問她。
出乎意料,女孩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美麗又俊俏的臉逼近她,裝出一副凶惡略帶輕浮的神色調戲她。繆臻被嚇了一跳。
「你認為我是女人?」她問,聲音里也帶著惡意。
繆臻穩住心緒︰「你若不是女人,早就挨了我一巴掌了。」
女孩怔住,她似乎沒料到繆臻有這麼回答的膽子。她的後方傳來一聲悶笑,是那個男子。女孩立刻狠狠地瞪了回去。
「在蘇丹,男人不會容忍女人的頂撞,依你剛才回話的態度,該挨一巴掌的是你。」她回首面對繆臻,冷冷地說,眼中卻閃過一絲調皮的光芒。
看來,他們是存心要捉弄她。雖無惡意,她卻不願示弱,外表縴細的她從不給人好欺負的感覺。「首先,我不是蘇丹人,也不甚熟悉葉家的規矩,更不必要遵守;其次,我在英國接受的高等教育中,未學到過女人不可頂撞男人這一項;最後,對我而言,沒有想過一定要依附男人才能存活。」繆臻覺得奇怪,女孩沒有想象中的暴跳,反而在她每說完一點,眼中便流露出一點喜色,這未免也太奇怪了,「還有,若你的態度代表葉家的待客之道,我正在考慮,是否要直接飛回香港。」
女孩已跳了起來,拉起她的手便往城堡跑去。語調里透著興奮,仿佛找到一個尋覓已久的寶貝︰「雷薩,提箱子;卡米拉,預備晚餐。」
繆臻還沒有完全弄明白,便被拉著飛奔起來。只有女孩爽朗的笑聲在空氣中流動,以及,依稀間,一雙幽遠的琥珀色眼眸在夕陽下審視她。
繆臻迷糊了。
***
三樓最靠西的一間屋,將近一百五十平方英尺的空間可抵繆臻在英國的五個學生宿舍,只要稍加改裝即可變成一個小型活動室。
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大床,淡紫色的床罩配上淡紫色的紗幔。或該說屋子的整個基調便是淡紫色的,置身其中稍久就會誤當自己是古堡中的公主,優雅而閑靜。
是她料錯了嗎?一個剛硬的男人怎可能允許他的地盤中存有柔色?
她的行李箱被置放在角落,雷薩進來後又立刻出去,沒有多作逗留。而她,一進門便被推坐在床沿,女孩則站——確切地來說,不能稱之為站,她的一只腳踩在原本該用坐的椅面上,而原本該坐在椅面上的則沾在椅背上。
女孩大概相當滿意目前的姿勢,因為,從一進門她就這樣俯視她。繆臻本來很擔心,她會不會隨時摔倒,現在看來,她該擔心的是自己。女孩正盯著她,眼光相當放肆。繆臻開始臉紅,若她剛才就有這樣的眼光,沒準繆臻會否決自己,以為她真是個男孩。
「滿意嗎?」她終于開口,繆臻不由舒了口氣。
「還……可以。」
「那就好。」她拍拍衣櫥,「衣服放在這里,這個房間屬于你。」
她笑一下,再說︰「睡一下,我會叫你吃晚餐。」
她走了,合上門,繆臻正準備收拾行李時,她又從門縫間探出腦袋。
「忘了告訴你,我叫葉星,葉沙的妹妹。」她眨眨星辰般的大眼楮,猶豫一下,又說︰「有一件事,你最好知道,在蘇丹,你可以對任何人倔強,對葉沙,最好收斂些。」
她真的走了。這次,不是捉弄,是忠告,繆臻看得出來。然而,葉沙究竟是怎樣的人?若她真倔強,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真的挨一巴掌,打掉她的尊嚴?或者,這男人根本容不得別人違抗他?
繆臻倚在床上小憩了片刻,醒來時,月已升起,旅途是勞累的。他們吃過晚飯了嗎?她這才發覺自己餓了。對城堡及其他人不甚熟悉,她也沒有打擾別人的習慣,幸好,在英國讀書的時候也是三餐不定,少一兩頓沒有多大關系,行李箱中還有一包未開封的餅干,解決一半後,繆臻開始在房中走動。
北面有個寬闊的陽台,從明淨的落地窗放眼望去,一里以外便是黃色的沙漠,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廣袤無邊。城堡的主人可謂獨具匠心,似乎有意將城堡建于綠洲與沙漠的分界線上,好隨時欣賞兩種不同的景致。
氣溫又降了下來,繆臻冷得只能再縮回床上。肚子似乎又餓了,沙漠中,還時時傳來狼的嚎叫聲。再也睡不著了,心中思量著,葉沙沒有出現,為什麼?
***
繆臻慢慢睜開眼楮,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葉星正在搖她,恐懼加上饑寒交迫,直到清晨才勉強睡著。現在又是夕陽滿天,她竟睡了一整天?